“我就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这么多年来,我每次睡觉都会回到那个时候……”澄明唇色发白,整个人就像失去活气,成了一个冰冷的雕塑。
“那些草比我还高,大雨一直在下,我又冷又怕,可我不敢停下来,因为后面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太害怕。”澄明眸光微动,眼底似有泪花闪动,却再定睛一看似乎只是被火光照耀下的错觉,“可我更害怕我不能为我阿耶阿娘报仇。”
他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人:“万般皆由我而起,本就是我该死,若是我当年死在那个雨夜,便也算了。”
沐钰儿呼吸微微紧绷,看着完全陷入回忆中的人。
他是痛苦的,可再多的痛苦都在常年累月的噩梦中被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起来,变成了惊人的,无人可窥的冷静。
这样的痛苦,一旦爆发就是死局。
“只要我现在当着你们的面,杀了他……”澄明笑了笑,蹲下身来,手中握着一把刀,“是不是凶手就是我了。”
“他是那个和尚庙里的人,是不是?”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澄明一怔。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呼吸微微顿住,一个可怕却又清晰的想法骤然浮现在眼前。
“那个寺庙根本就不是人去楼空,而是……”唐不言唇色微微发白,火焰灼得他全身滚烫,可眉宇间的冷淡在火光照耀下却似不化的冰雪,“都死了。”
澄明看着他,脸上露出苦笑来:“少卿好厉害。”
“是,也不是。”背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是萧家收养的义子。”
“不许说!人是我杀的,和你没有关系。”澄明大声打断他的话。
明庭千恍惚走上台阶,似乎要走上火焰,却被唐不言死死拉着袖子。
“说吧,昭弟。”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让他帮我们找到最后一个杀人犯。”
“你和我没有关系。”澄明咬牙说道,“你走,你走啊。”
“昭弟早产,命悬一线,有大师算卦,说要找一个永隆元年二月寅时出身的男孩送入寺庙中,为他挡灾,所以我是萧家为了给他续命买来的小孩。”明庭千声音微微抬高,压下他的声音。
沐钰儿吃惊地看着他。
澄明握着匕首的手用力收紧:“不要说了!”
“萧家觉得对不起我,所以认了我当义子,我和昭弟自小便一起长大,当年出事时,他体弱在屋内休息,奶娘为了掩护他,送他从后门出来,让他来找我,可不曾想这群强盗丧心病狂,杀红了眼,便把寺庙的僧人都杀了。”
他笑了笑,看向唐不言的手,最后伸手一根根掰开:“那个寺庙叫云织寺,庙□□有八个僧人,我三岁开始在那里长大,白日里跟着萧家小辈读书,晚上念经,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唐不言感受着明庭千握着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清瘦的手指硌得他生疼。
火光越来越大,热浪滚滚,烧得他瞳仁微缩起,也似乎正在把两人多年的那根线缓缓烧断。
“三郎,你可以为我找到那第六个人吗?”他笑问道。
“好。”唐不言咬牙说道,再一次去抓他的手,却扑一个空。
明庭千毅然转身,踏入火海中。
“康成!”唐不言大惊,正准备上前,却被沐钰儿直接一把带着腰拉了回来。
“要塌了!”沐钰儿紧紧拉着他的手腕,目光锐利,“不要进去。”
“人是我杀的。”明庭千站在火光中,温柔地注视着提着木桶跑过来的僧人,“昭弟哪有什么力气,他本就该干干净净的,你信我,他真的没动手杀过一个人。”
“出去!”澄明看着他进了火中,顿时慌张起来,“出去啊!不要进来。”
“明庭千!”唐不言盯着那道影子,咬牙说道,“出来。”
“出去……”
“原来你真的是萧家的人。”一个阴森的声音在澄明背后响起,随后澄明的脖子就被人牢牢掐住,“杀了你,萧家这辈子都会在地狱里呆着,不枉费你日日为他们念不得超生经了,真是孝顺啊。”
澄明猝不及然被人压着喉咙,下意识收了刀,一张脸泛出青意。
沐钰儿立刻上前一步,单手按剑,目光凌厉地扫过火场。
明庭千脸色大变:“放开他。”
“我当年收你,就是看你长得有些像当年的人,本来还不敢相信是天意,不曾想真的是天意,你自己犯到我手中,本来打算养你十年再杀,现在看来,是留不得了。”法明狞笑着,恶毒说道,“那药味道不错吧。”
“什么药!”明庭千眉心紧皱。
“就是你昨夜喝的药,加了十倍的药量。”澄明冷笑着,“怎么,你没尝出来。”
法明脸色大变,随后脸色难看地看着众人:“还不来救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法明方丈。”
“法明方丈。”明庭千见状讥笑着,“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法明露出得意之色:“什么强盗,我可是陛下亲赐紫衣的高僧。”
“你放开师弟!”澄心上前,咬牙说道。
“哼。”法明笑,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毒,“你若是想死,大可等会陪他一起。”
“你让戒律杀了莲昭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把他当成你的替死鬼。”澄明沙哑说道,“你倒是心狠手辣。”
“那又如何。”法明得意,“你们上当了不是吗,你瞧,不是抓到你们了吗!”
他手指微微收紧,澄明纤细的脖颈被牢牢禁锢在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