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小声惊呼一声。
“既然司长如此捧场。”主人家淡淡说道,“自然不好扫兴,请木兰他们来献舞吧。”
琉璃眉心微微蹙起。
“还请琉璃奏乐广陵散。”主人家看向琉璃,神色越发冷淡。
琉璃勾琴弦的手微微一动。
沐钰儿扬眉。
《世说新语·雅量》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曲终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总的来说,听着不太吉利 。
沐钰儿在心底估摸了一下情况,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主人家拍了拍手,右侧的层层帷幔下便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颇为奇怪,整齐死板,隐隐却又一点细微的,深远的,略有略无的铃声。
沐钰儿顺势看去,便看到一群穿着波斯服的女……木偶走了出来。
那群木偶脸上的面容被画的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镶嵌着琉璃的眼珠,日光下眼波流转,神采奕奕,大红色的短上衣包裹着上身,露出一截纤细的木质腰身,腰身被打磨得极为光滑,甚至还上了一层透明的漆,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滑细腻。
沐钰儿的目光缓缓落下,落在她们握剑的手指上。
那手指根根纤细,宛若人骨,连着关节都清晰地复刻出来,她们握剑的姿势和常人一模一样。
一直沉默的唐不言抬眸去看临头的那个舞女,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此人略有不同。
那舞女穿着最是艳丽,手腕和膝盖上绕了一圈小小的铃铛,行走间的细微声响便是由此而来,那人的琉璃瞳仁带着一点微微的褐色,此刻垂眸静立时,在木偶的僵硬中隐隐带着一丝古怪的人气。
唐不言手指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琴声骤起,平淡深远,缓缓而去,似有溪水流过,又似笔墨渐起,声调稳而静。
那八人舞女很快用剑起舞,动作姿态和寻常舞者毫无差别,只是那脸上始终画着那个古怪的妩媚笑容,在骤然升高的声调中,宛若在逐渐陡峭弯曲的陡坡夜色中快步急性,却骤然在拐弯后猝不及防见到一个个妩媚纤细,笑容不变的美人,不觉得有丝毫欣喜快乐,只觉得毛骨悚然。
翻飞的大红色裙摆在富丽堂皇的屋内快速翻滚,木头做的秀足被层层长毛地毯掩盖着,隐约露出似人的脚背。
轻声骤然安静下来,语调自然安静,好似山中美景在此刻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
舞女们的剑舞缓缓安静下来,森寒的长剑在血红的裙摆中若隐若现,好似蛰伏其中的一双双银蝶眼睛。
主人家一手打着膝盖拍着琴声,眼睛微眯,神色自然,好似完全被那琴声舞曲吸引着。
沐钰儿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眸光在舞女身上漫不经心扫过。
琉璃手指猛地拨了几下,当真是几带起,几拨刺,臞仙作秋鸿,窃而用之,而这曲广陵止息终于渐入高.潮,精光黯黯,魑魅惊逃。
领头的舞女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所有舞女依次推到一侧,独留那一人在正中起舞,舞曲自自然随意,秋水纤毫,到急促奔腾,雷腾云奔,再缓缓安静,北海烈火,潜深不熄,随后便是抽刀天摇,星辰骤韬。
雪锋剑鸣,啸声夜鸣,舞女手中的那把开刃的长剑切玉断虹,群水波涛。
舞女在空中灵活转动,长长的水袖宛若一道道水波把人包围起来。
琴声已近顶峰,抑扬顿挫,凌乱短促,琉璃的手指几乎要在琴弦上翻出重影。
水袖骤然打出,自主人家的膝盖上,到沐钰儿的桌面上,最后到唐不言的面前,与此同时,还有水袖下悄然而至的长剑。
那剑锋在空中翻出尖锐鹤鸣,却在连连升高的琴声中被冷不丁稀释。
木偶脸上笑容依旧妩媚,哪怕手中的长刃精光四射,雷腾照日。
唐不言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长剑,任由那剑,那人逐渐逼近瞳仁,神色巍然不动,只是紧盯着面前之人的琉璃眼珠,似乎想要看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其余舞女皆没有这般灵活。
长剑森然,锐势不可挡,已经微微扬起唐不言衣领上被金丝缝住的孔雀翎。
主人家捏着酒杯的手骤然一紧。
就在此时,只听到叮的一声,白虹骤闪,随之而来的是雪白的瓷片四处飞溅,那笔直的刀锋便骤然一歪,直接捅到一侧的红木上。
琴声也骤然一停。
琉璃满头大汗地停了下来,错愕不安地看着那还在嗡嗡震动的刀鞘。
那木偶被震得后退一步,整个人站在唐不言面前,好似彻底不会动一般,那双眼睛彻底安静下来。
主人家瞳仁微微缩起。
沐钰儿手指重新随意落下,好似刚才那凌厉杀招与她毫无关系,她盘腿坐着,腰肢挺直,眸光微动,看向上首之人,嘴角含笑,眸光却冷沁沁的。
“三郎体弱,经不得吓。”
主人家笑:“不过是正常的互动罢了,我这木兰似通了人性,往日都是寻我打闹的,今日竟找了全场最俊秀的小郎君。”
沐钰儿也跟着笑,只是口气却不客气:“好教主人家知晓,有些人自甘随意,可以调笑,有些人确实不行的。”
“不过是玩玩,来听曲不就是为了开心吗。”主人家给人驳斥了,冷冷说道。
“我的人……”
沐钰儿手指微动,案几上的另外一个酒盏轻盈而出,湛染雪白,随后只听到叮的一声,钉在木头上的那段长剑在众人视线中国骤然断裂,断痕完好无顺地贴着木柱,好似本就镶嵌其中一半。
“可不是用来玩玩的。”她似笑非笑说道。
至于那倒满酒的酒盏轻轻落在唐不言的案桌上,杯中的酒晃了晃,荡开层层涟漪,却一滴不撒落在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