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月光下,他的银发散着微微的冷光,却也并未收敛。
“说好了事成之后要找你喝酒的。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你少来。”
江陵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石凳上,端起酒盏嗅了嗅,手腕一转,凝着杯中的酒水轻轻一笑道,
“若不是那只魑魅走了,你会来找我吗?”
白绫缚着的双眼微微一挑,牵扯着眉尾扬了扬:
“若谢道友与你相处甚悦,想必也不会有人愿意在春溪里将自己泡上大半日。”
江陵被他噎得语塞,干脆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别干喝呀。”宫流徵憋着笑劝慰道。
他没理会,接着倒,接着喝。
宫流徵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盘炸得喷香的花生米,推到他面前道:“吃点菜垫垫。”
他从举杯的袖间瞥见那盘花生米,嫌弃道:“我只吃肉。”
说完,他顿了顿,道:“偶尔还吃白菜。”
“哦……能让狐狸吃白菜的人,绝非寻常之人。”
宫流徵调笑道。
三两句话便被他看穿,江陵有些愤愤。
“你们人类真的很可恶。”
这回,宫流徵主动替他续了杯酒,同时为自己满上,遥遥举杯道:
“说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心上人的心上还站着旁人罢了。她若心大些,就把我自己塞进去挤一挤,若是心小些,就努力把那人取代了。总之,我要去到她心里。”
“说得也是。”
宫流徵失笑,
“还是你豁达。”
狐狸喝了酒,不自觉地有些晕,放出狐耳和尾巴,随着夜里的风微微摆动。
“我其实一点不豁达,我很小气。”
“狐狸一向重情,所谓狐死首丘,我们将死之时,一定会望向故土。且狐族之人,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我可以这样待她,当然也希望,她能如此待我。”
他把酒盏放在一旁,迎着月光道。
宫流徵难得没说话,只静静听着他的叙说与细微的风声。
“可她不是狐狸,她是人类女子,是仙门修士。”
他的尾音染上了些落寞。
“我也不是自她幼时,就陪在她身旁。”
“她是个优秀的姑娘,自然会遇上许多优秀的男子。她本就招人喜欢,在她从前的漫长时光中,惦念过一两个,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我只是遗憾……没能更早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他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目光凝着酒中倒映出的那弯月亮,显得专注而诚挚。
“我讨厌自己会嫉妒,可偏偏控制不住。”
“我想看她偷偷月下舞剑,想陪着她一起不尊师门规矩,想同她一起胡闹,想在她难过的时候宽慰她,想与她并肩作战……总之,我也想参与进她的回忆中去,而不是仅由着她自己,怀揣着那些零碎的记忆与执念,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孤独?”宫流徵轻轻品味着这两个字。
“你别看她时常笑……”
他的话戛然而止,将原本想说出口的,又咽了回去。
“在这世上,谁人不孤独呢?”
宫流徵摇摇头,饮尽了一杯酒。
“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回到过去吗?”
“那要分情况。”江陵道,“若是不带着如今的记忆,回到我的过去,那还是现在要好一些。若是能带着记忆回去,那还不错。”
“有何分别?”
“因为……到了那时,我一定会找到她。”
然后在她痛苦难熬的那段时光,亲口告诉她:“阿姐,我在。”
他在心里默默想。
宫流徵瞧了瞧静谧的屋内,难得识相道:
“说来,谢道友睡了大半日了吧?不妨把她喊出来?我给她腾个位置?”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