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了攥拳,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指甲在手心刻下几枚浅淡的印痕。
屋内,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倾泻进来,却隔绝了风声鸟鸣, 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没想到,你还是做了和从前一样的选择。”
摇光聚起灵力, 凝视着一动不动躺着的江陵,眸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悲悯。
灵光落在江陵身上的时候,他的周身也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闭上了眼睛。
灵光在江陵身上不知流转多久,直至江陵缓缓苏醒过来。
待他看清面前的人影时,略带惊讶道:
“是你?”
上次两人在竹林间叙话时,摇光还只是一缕游魂,如今他却带着完整的肉身魂魄,站在他面前笑,道:
“与一宗的最强者对战,本就损耗极大,为什么不自己渡化掉那些灵力,反倒赠给她?”
江陵默了片刻,道:
“她所处之境,太过尔虞我诈,渡给她,以后便足以自保。”
说着,他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只是敛尽其中的情意后,显得有些凉薄。
“如此一来,即便是天枢与她为难,也未必能从她手中全身而退。想对她下手,也会衡量几分。师父不管,我总不能也不管,任凭着旁人拿她的性命玩笑。”
摇光不气反笑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管?我若是全然不管,没提剑去找天枢掰扯是非,她此时还在剑冢罚跪呢。还有那条宫绦,若不是我替她讨要,她这个武道大会魁首,拿了同没拿也没什么两样。她在七剑阁能如此放肆,不也是我在为她当后盾吗?别总觉得只有你在为她付出。”
“那那些设计她,陷害她的人呢?”
他静静问道。
摇光一滞,定声道:“我会保护好她。”
江陵想起从前,移开目光,垂下眼睛淡淡道:“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忠诚的守护者。”
屋中一时陷入了无言的沉寂。
半晌,江陵接着道:
“若是那日在场的是你,或许你会在隋云对纸人做手脚时,便冲上台前,制止一切,以免她受伤。或许会在殷逸对她下死手时,强行叫停这场比武,断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这么多年,你一直将她护得很好,她才能率真烂漫,仗义执言,我说的对吗?”
摇光垂手立在床前,看他撑起身坐好,轻笑一声道:
“你还挺了解。”
江陵似是想起了现世,眸中划过一丝悲哀,哑声道:
“其实,她一直很眷念你。就像鸟儿总会归巢,落叶总想归根。你给足了她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时刻想躲回你的羽翼下。”
他用了“眷念”。
眷念一词,是对已逝去之人的深深怀念。
而他的言下之意,正是对身处画卷,却明知是假的摇光,又一沉重警醒——
不过是虚幻的浮沫而已。
一向挂着笑的摇光收敛了笑意,心间蔓延起一丝悲伤。
“从前我也不明白,如今我却明白了,她需要的,并不是保护。换句话说,你也知道,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我也不可能。”
江陵平静道,
“她需要变得强大,她需要承受伤痛,她需要接受失去,她需要足够应对一切生命威胁。这是她未来能一次次站起,必须经历的东西。”
“她不能心软。因为但凡放过自己的敌人,终有一日,他或许会变成刺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她不能太过轻信旁人。人心终究隔肚皮,她上一回能轻信她师兄,险些死在无涯海,若不长记性,终究还会落入别人为她而设的圈套。”
“她也不能没有野心。没有野心,便没有向上爬的动力。如你所见,她若是不去名正言顺争这个魁首,那她将永生只能活在旁人对女子的不屑里。”
“她就该拼力维护自己的荣誉,就该一次又一次克服疼痛站起来,就该对欺她辱她的人怀恨在心,就该提起剑,指向所有会伤害到她的人。”
“所以,我宁愿看着她一点一点变硬,变冷,变得坚不可摧,也不要看着她终日温软,有一日会折在他人手里。”
“我可以成为疗愈她的药,成为她手中的刀,成为她需要的一切,却不能阻碍她成长。”
江陵说着说着,自己却先愣住了。
后来的阿姐,可不就成为他方才形容的模样?
可从前的他,却总想试图让她放下冷硬,展示出她脆弱柔软的那部分。
愚不可及。
“哈哈,你如今可当真像一只兽。”
摇光却蓦地笑了起来,而后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
许久,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