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鸣玉揉揉他微微卷曲的头毛,安乐的头顶软乎乎像某种动物,说:要是被吸进去,也会把你拽出来。
安乐笑笑,望着那副画,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说: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是因为它有灵力的关系吗?
蒋鸣玉看了那画一眼,指着画中的神女,说:因为她也喜欢你。
安乐一愣,反问:谁?
蒋鸣玉说:青溪小姑,她的线在你的灵魂里,她很喜欢你。
如今蒋鸣玉也不再瞒着安乐,把事情都说出来:我借了神女的线牵引你的魂魄,当时她非常愿意,否则我也无法将线从画里抽出来。
安乐咦了一声,再次望进那副画,青溪小姑的面容越发清晰起来,她含着笑意望着画外的人。
安乐朝着小姑挥挥手,说:谢谢神女。
说完他有点奇怪,他与青溪小姑素昧平生,小姑就对他这么好,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天生丽质惹人爱?
安乐脸皮再厚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仔细想想,应该还是沾了蒋家的光,蒋家世代供奉这位云锦织神,所以织神才会答应蒋鸣玉的请求。
安乐笑着说:神女这是爱屋及乌,她关照的是蒋家人。
蒋鸣玉闻言挑眉,说道:青溪小姑倒是真跟蒋家有渊源。
安乐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说过嘛,蒋家以前有很多织机,做云锦生意,受到织神的庇佑。
蒋鸣玉将视线落在画里的青衣女子身上,说:那是一方面,其实渊源比这个更加深厚。他停顿片刻,才说道,青溪小姑也姓蒋。
这倒是没想到,安乐一愣。
蒋鸣玉抿抿嘴唇,垂目沉吟,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跟安乐讲,最后他还是说道:实际上跟蒋家有渊源的是地狱十王首殿秦广王。
又是秦广王。
安乐听见这个称号,有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也许是因为安乐的表情太过惊讶,蒋鸣玉继续解释:秦广王姓蒋,青溪小姑是他的妹妹。
安乐彻底震惊了。
他本来以为他与秦广王的联系只限于地府,在他转世之后就与地狱王没有关系了,谁知道兜兜转转竟然在此时听到秦广王的名号。
他隐隐感觉到所有的事情慢慢围成了一个圆,而他站在圆圈的中心。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领略到事情的全貌。
安乐扭过头看向青溪小姑图。
他的心头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他真的跟小姑素昧平生么?他本以为小姑是看在蒋家的面子上帮他,如今看来,小姑愿意将自己手中的云锦拆掉为他补魂,也许是因为秦广王。
蒋鸣玉见安乐看着画发呆,走到旁边翻出来一块布,将画给盖上了。
安乐这才回过神,眨眨眼,问:怎么了?
蒋鸣玉平静地说道:不要看了。
安乐问:为什么?
蒋鸣玉说:反正不要看了,看久了不好。
蒋鸣玉依旧淡淡的模样,不多说什么,但安乐似乎抓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是不是怕小姑太喜欢我,真的把我勾走了。
蒋鸣玉瞅了他一眼,不吭声。
安乐没脸没皮地说:刚才你说了的,我要是被勾走了,你再把我勾回来。
又不是狐狸精,怎么能勾来勾去的。
蒋鸣玉望着安乐弯着眼微笑的模样,心想,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会撒娇。
简直无法抵抗。
蒋鸣玉倾身将吻印在小孩翘起的嘴唇上。
安乐还想问蒋鸣玉,蒋家与秦广王的事,但蒋鸣玉不是很想说,他只是说道:都是些传说,已经过去了。
安乐也不刨根问底,他知道大佬跟蒋家之间还有心结,在心结没彻底解开之前,最好还是别去触动。
也许是因为白天提到了秦广王,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又梦到了上辈子在地府里的事。
他被秦广王以关押的名义软禁在那个小房间里。
安乐本来以为他会独自一个鬼无聊五十年,谁知秦广王会时不时过来看他。
说是看,其实也很奇怪,秦广王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那里坐一小会,有时候会望着他,有时候不会。
安乐再没脸没皮,也扛不住被一个掌控着他轮回命运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
他就像一个死囚,随时可能被杀头,却不知道刑期,行刑官还时不时过来瞅着他,吓唬他一下。
安乐坐在椅子里,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搁在双膝上,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秦广王。
哎,罢了,虽然他折了阳寿,死得也不是很体面,但到了地府能见到如此美男子也不算太吃亏。
秦广王抬眼看他,吓得安乐以为他神通广大到可以读心,连忙摒除杂念,眼观鼻鼻观心。
秦广王瞄了他一眼,接着闭目小憩。
安乐不敢惊扰殿下,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秦广王日理万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小房间有什么好的,殿下要到他这里来休息。
坐得久了,就算是一只鬼,也会觉得无聊。
这房间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唯一光彩照人的只有面前尊贵的地狱之王。
安乐干脆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着秦广王,拿他面如冠玉的容貌排解无聊。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你这里?秦广王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安乐正沉浸在对面人的美貌中,冷不防被正主提问,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他想了想,反问,探监?
秦广王睁开眼,冷冷地望着他。
安乐摸摸鼻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才端正态度,说道:请殿下赐教。
秦广王说:我在想应该将你如何发配。
安乐问:殿下不是说要等我阳寿耗尽之后再做定夺?
秦广王顿了顿,说:五十年何其短暂。
安乐没话说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里,五十年又算得上什么,但对于他来说却是缓刑。
而且你与常人不同。秦广王这么说着,你有罪。
来往于森罗宝殿的亡魂千千万万,有罪之人何其多,他又与常人有何不同?
安乐不明白。
秦广王不解释,再次闭上眼睛,他斜斜地靠在安乐的床榻之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木栏,在矜贵之外竟有几分风流,只不过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叫人不敢亲近。
安乐隐隐察觉他确实让秦广王为难了,不敢再造次,低着头,连美貌也无暇欣赏。
两个人沉默以对,就这么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地府常年暗无天日,没有日升日落,安乐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秦广王终于拢起袖子,从床榻上站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
他在的时候局促,可真的要走了,安乐还觉得舍不得。
安乐眼巴巴地望着秦广王,像勾栏院子里的姐儿恭送恩客那样,说了一句:下次再来玩啊。
秦广王又看了他一眼。
安乐第二次摸摸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