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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晏的母亲是先太女,十五岁父后去世,十八岁为心爱之人下嫁,放弃了储君之位。
但世事难料,她死了第一个儿子,等第二个儿子宫晏出生,丈夫已经变了心。
她也为了皇妹与将要即位的国君撕破了脸。
先皇和二公主去世后,心如死灰的先太女便出家念佛,抛下了才两岁的宫晏。
皇帝作为一个逼死父母胞姐的皇帝,登基时孑然一身,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宫晏这个外甥。
他十九岁登基,后宫妃嫔不少,却一连几年都没有子嗣。大概太孤独,也大概对宫晏心怀愧疚,皇帝把宫晏接进了宫中,亲自抚养。
宫晏原来在家中过得并不好,父亲另娶妻妾,早对他没多少感情,奶奶倒是护着他,但总嫌他没有夭折的哥哥聪明伶俐,也总在他跟前抱怨他母亲心肠冷硬。
被接进宫中后,宫晏的日子便好过了很多,舅舅很宠他,妃嫔们也不敢招惹他,宫人更是巴结他。他并不聪明,还喜欢捣乱,但舅舅却很少生他的气,只是逼着他读书。
再后来,皇帝登基十年,才只得了一个公主。
皇帝不喜欢女儿,他当年不得母皇宠爱,两个姐姐和他也不亲近,他心里是怀着恨的,所以他不会再让女儿继承自己的皇位。
但他没有儿子,十年了都不曾有,他其实是有些绝望的,觉得自己大概当年杀孽太多,所以落得如今亲缘淡薄,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儿子。
而如今宫晏已经十二岁,他也养了这孩子将近十年,皇帝其实已经打算,若他迟迟不能有儿子,就将皇位传给宫晏。
宫晏实在没想过舅舅会打算让他当太子。
他在宫中这许多年过得很开心,如今公主出生,他也高兴得当多了个妹妹。
可是舅舅却想让他当太子。
宫晏对皇帝说:“舅舅,我不行的,我不想当太子。”
可皇帝的眼神很是沧桑,他其实也不过而立,却显得没有什么精神气,他说:“宴儿,我太累了,舅舅在这位子上一呆这许多年,却只有你一个能当做亲人,除你我也无人可以托付。我虽然是皇帝,但我看不清将来的变数,你是我为自己,也是为江山留下的后路。”
宫晏这一刻才猛然发现舅舅的疲惫,他在宫中自由自在这许多年,总觉得舅舅是天是日,是他身后永远不倒的倚靠,可这时他才感受到,舅舅也和他一样孤独。
其实这些年他大了,也渐渐知道了那些皇家的陈年秘辛,舅舅如何当上这皇位,母亲又因何出家,他也知道了大半。
那些事里便是有舅舅的不是,他也没有对舅舅产生多少怨恨。到底最后真正顾他管他的人,也只有这样一个舅舅啊。
宫晏到底还是答应了舅舅,皇帝也立他做了太子,开始真正带着他处理朝政。
2
宫中朝中因为这件事很是骚动了一阵,皇帝不过而立,却立了外姓为储君,怎么会让人信服。但皇帝自有皇帝的办法,他带着一身杀孽上位,如今又岂会有手软之理。
因为舅舅的缘故,宫晏的太子位坐得还不错。但成了太子,他却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闲散。
他整日里跟在舅舅身边,不过只分担了部分政务,就已经觉得辛苦。可越是辛苦,他越是体会到舅舅这些年的不易。
皇帝毕竟是心疼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外甥。当年他也有过这般年幼发奋的时光,只是那时太过激进叛逆,一心只为争这一个位置,太苦了。他不忍心让宫晏也有这样和他一般的岁月。
这大概也是皇帝唯一的柔情。
他的后宫没有皇后,长久以来各妃嫔如朝臣般权利制衡,他明面视而不见,暗地更有意促成,处处都是警惕与算计。
可是算计总是相互的,他算计着满宫的妃嫔,也总会被她们算计。而这一干女豪杰中,为首的就是诞下大公主的那位李妃。
李妃出身大家,貌美非常且极其聪慧。她作为第一个给皇帝诞下子嗣的妃子,本是得意非常,可她看得出来,皇帝根部不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这个国家不是没有女性当过皇掌过权,皇帝的母亲就是先皇,皇帝的大姐就是先太女,可是皇帝的态度很明白,他不会让女儿做继承人。
李妃这时就已经知道,她必须生下皇子,而且要尽快。
可惜她终究是慢了一步,皇帝先立了宫晏为太子。帝心昭昭,她更坚定了生儿子的决心。
可惜此后数年,李妃的肚子再不曾有动静,倒是其他几位妃子又为皇帝添了几个公主。如此之下,倒让东宫那位的位子越发稳固了。
3
宫晏十二岁当了太子,年岁渐长,不觉就到了该通人事的年纪。皇帝大概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对这件事颇为上心,朝中之臣有合适女儿的人不少,他特意先替宫晏选过了一遍,再让他挑挑有没有顺眼。
宫晏这些年虽是调皮,但总是听话,皇帝并未多想,只念着宫晏挑上一个可心的收了,自己则或许不日还能
', ' ')('见到宫晏的孩子,当上一个舅公。
可是宫晏不愿。
这孩子幼时嘴硬心软,如今却嘴软心硬,不肯的事,再劝也依旧半点不松口。
皇帝很是生气,不料宫晏立刻跪在他面前道歉,末了说一句:“舅舅我错了,舅舅您罚我吧。”
过去为了催宫晏长进,他确曾罚过他,却也都是小惩大诫,哪曾真正罚过?如今他这样可怜巴巴地道歉讨罚,皇帝又怎么下得去手。
皇帝看着勾头跪在地上的宫晏,想这孩子也不过十五,何必逼得太紧,便消了气,也没心思罚他,只让他赶紧滚过来处理政务。宫晏木呆呆地求罚,却连骂也没被骂,他默默埋头处理政务,偷偷地,脸发了红。
宫晏的心思,大概只有他一人知道。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何时生出了这样罪孽的绮念。
他本该是单纯的,不谙世事的,然后顺顺利利地娶妻生子,于人伦男女上和万千其他人一般无二。
可他是个异类,怪物。
他出身侯府大家,却只觉得无尽孤独,他有这样一个好舅舅,却在年少情思萌动时生下了最不堪的绮念。
是的,他喜欢他舅舅,
而他舅舅是帝王
他是太子。
4
宫晏并不敢向皇帝表露心思,他舅舅一国之君,后宫佳人无数,这份心思起了也不过是场痴心妄想。何况他生了这份痴心,却连半点妄想也不曾敢有。
他这样愚笨的人,被舅舅护着当上太子已是耗尽全力,若是被舅舅发现他的心思,怕只会被舅舅厌弃吧?那样的话,这世上唯一爱他护他的人,便也没有了。
但他想得挺好,却料不到世事无常,也止不住年少心动。
当了太子后,宫晏整日与舅舅一同处理政务,后宫中的妃嫔也没有他那样与舅舅朝夕相处,熟悉亲密。
他没有妻妾,一腔情思皆为舅舅而起,几年里隐藏在心中苦苦不敢表露,尤其是当舅舅又有新的孩子诞生,他就越发恍惚难受,因为他知道,舅舅视他作亲人,但也只视他作亲人,这个人有妻有妾,还有几个女儿,若是那天得了儿子,对他来说,便可能如对他一样对待皇子了。
皇帝最近察觉出外甥情绪有些不对。宫晏当太子已经三年,他本不算聪慧,但却实打实做出了些成绩,这让皇帝担心是不是他这几年过得太认真谨慎,思虑太多,所以才会郁郁不乐。
皇帝早把宫晏视作半个亲子,宫晏而今如此,他便也暗自忧心,思索了许久,便决定趁着春色让宫晏出宫踏青游玩一番。
“舅舅为政务操劳太久,让我一人踏青,那不是让我一人偷懒了?听说国安寺的桃花很不错,舅舅不妨也去散散心,好好休息一日。”
这本是没什么好不答应的,但皇帝却迟疑了。
国安寺是他的禁忌,不过从不曾对人明说,宫晏不知道也是正常。
但皇帝不想去,就像宫晏的母亲出家后他再不相见一样,国安寺这个旧地,是他父子手足相残的罪证,让他只感觉到满身的罪孽。
可宫晏可怜巴巴地求他,他没有办法拒绝。
大概是养这样一个心思纯善的孩子太久,他已经狠不下心,何况他实在愧对宫晏。
皇帝答应去国安寺,委实让宫晏很是高兴。
他如今是太子,每日处理的事务不少,但还是全权接手了国安寺事宜,仔仔细细的,半点不肯假他人之手。
国安寺中有一株极大的古桃木,每年开花都是一道盛景。皇帝今年幸国安寺正逢时节,满树绯粉的桃花如烟如雾,看得让人心醉。
宫晏看着这景色正开心,心想大概舅舅也应该喜欢,扭头却见皇帝神色淡漠,心中瞬间低落,问道:“舅舅是不爱看这桃花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花尽一番心思夹带着自己不可言说的情思,现实却是一盆冷水。
宫晏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舅舅赏桃花,也没见他来过国安寺,他以为至少舅舅能觉得新鲜,却不想他根本不喜欢。
皇帝发觉了宫晏的失落,抚了抚他的头:“不是你的原因,阿晏,桃花其实很好看。”
不过这么一句,却让宫晏心情大霁,仿若万里乌云一瞬间化作晴空。皇帝看着宫晏如此灿烂地对着自己笑着,两颊是像被桃花染过的起了晕,心中竟起了一丝奇怪。
他无端端的,觉得宫晏对他的笑,太过于纯粹炽烈。
宫晏因为舅舅的话开心了,可立刻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舅舅,你说不是我的原因,那便还是有原因?是为何?和国安寺有关,还是和桃花有关?”
“都有,”皇帝道,如今身边只有这个悉心养大的外甥,他忽然就不愿再只埋在自己心里,而是想要说出来:“你想知道吗?”
宫晏自然想知道,他自从起了这份情,巴不得了解舅舅多一点、再多一点,好拉进他们中间差的将近二十年,让自己永远是这世上最了解舅舅的人。
皇帝见他想听,继
', ' ')('续道:“说来,这件事和你我也都算有关。”
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有一年先皇曾带着皇夫和三个孩子来国安寺进香,那比这时稍晚,古桃木的花已经快开败了。皇帝那时作为三皇子,和父母大姐不亲,尤其的是,嫉妒最受宠的二姐。
可是却不想,那样的一段记忆,竟然是他记得最清楚的,唯一全家共聚的日子。
被他后来毁掉了的日子。
“阿晏,你该知道,你曾是有个二姨的。”这个二姨,指的便是那自戕谢罪的先二公主。
宫晏点头。
“你二姨,最喜欢的便是国安寺的桃花,每年都会来这里折一枝送给她的父亲。
可她最后死在了城门外,临死不得入。是我让她没能回家。
寺中有她的旧人,殿内燃着她的长明灯。阿晏,我不能见她,你得拜拜她。”
宫晏万万没有想到国安寺有这样的旧事,而他当初还求着舅舅来陪他看桃花。
皇帝知道宫晏在想什么,他道:“这是我的罪过罢了,不关你的事,你无需怪上自己。”
宫晏认认真真地去拜了二姨的那盏长明灯,待要出来,一旁守着的和尚停住了敲木鱼的手,道:“殿下秉性纯善,愿君勿失本心,黎民之幸也。”
宫晏不想国安寺的和尚也会赶着拍马屁,莫名被人这样捧了一句,也不知道如何回话,索性直接走了。
身后响起了咚咚声,是那和尚继续敲起了木鱼。
5
宫晏出来时皇帝仍在桃花树下,大内总管站在一旁,大概是正在说些什么。可是见到他,两人却不再说了,神色也似很平静。
莫名的,宫晏感觉出了什么事。可他此刻也不能问。
皇帝倒是先开了口,问他道:“拜完了?”
“嗯。”被舅舅一问,他也不再管那些无端的感觉,转头开始给舅舅说那个莫名其妙拍马屁的和尚。
“守长明灯的那个?”皇帝却没和宫晏玩笑,语气有几分认真道,“他说的也不错,勿失本心,你记好了罢。”
宫晏没想到会引出舅舅正正经经的教训,乖乖地“哦”了声,低头没了话。不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枝桃花,他愕然又抬起头,看着朝他递花的舅舅。
“这枝上头还只开了几朵,宫中没有桃花,你回去插在清水里养着,还能看上几日。”
宫中确实是没有桃花的,一株也没有。宫晏呆呆地接过这一枝桃花,大概是急喜过甚,反而没有了反应,只是宝贝似的护着这无根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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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今日的心情其实并不好,他本是打算和外甥一道出来散心,可后宫中有人不愿让他省心,他才出来不过半日,就出了事,宫中有个妃子小产了。
宫妃小产不是小事,可对皇帝来说也算不上大事,毕竟他从来连宫中那五六个公主都不在乎。只是这次不同,那个小产的孩子听说已经初具人形,而且很可能还是个男婴。
但还是死了,到底没有人诞下皇子。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瞬,可立刻,他就下令让人去封锁宫中的消息。
朝臣不能知道这件事。
宫晏才十五岁,太子之位尚未坐稳。
太子,国之储君,动之如动国本。对皇帝来说,不知道会不会出生的子嗣重要,但国家的安定更重要,他不是好人,可他是明君。
何况,宫晏是他选出来当太子的,也是他养大的,这孩子叫他舅舅十几年,和他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得护着他。
即使将来自己是会有儿子的。
7
皇帝的命令传回了后宫,也传到了李妃那儿。她没想到皇帝要压下这个消息,而且如此迅速。
她是个何其聪明的女子,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这个男人原本就不喜欢女儿,如今立了宫晏为太子,怕是连儿子也不太需要了。
皇帝可真是没有心呐,女人在心中冷笑,可是她不甘心,宫晏才不过十五岁,她还有机会生一个儿子,生一个正统的太子,越快越好。
大公主楚琼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其实才五岁,却很乖,很听话,也很聪明,即使现在不舒服,也一动不动,害怕打扰了母妃的沉思。
她想讨母妃喜欢。
可是她知道,母妃不喜欢她,她太容易生病了。是她不好。
如果她和其他妹妹一样健健康康的,母妃就不会为她天天找御医,也不会费尽心思为她配药了。
要是那样的话,母妃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疼爱她了。
“琼儿,你过来。”楚琼听见声音抬头,只见母亲温柔地看着她,带着笑意地朝她招手:“怎么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不喜欢呆在母妃的寝宫?还是觉得这儿不好玩?”
楚琼扑进母妃的怀里,拨浪鼓般地摇头:“琼儿很喜欢这里,琼儿是怕自己太顽皮会吵到母妃,琼儿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李妃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眼底没有多少关心
', ' ')(',语气却异常温柔:“你太小了,天天也没有玩伴,母妃也不该一直拘着你。乖琼儿,听说你太子哥哥今日出宫看了桃花,说不定他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等他回来,母妃让他带你玩,好不好?”
“好!琼儿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太子哥哥了,琼儿好想太子哥哥!”
楚琼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太子哥哥最疼爱她,她也特别喜欢她的太子哥哥。可是宫晏年岁渐长,找她玩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她又经常生病,只能收到太子哥哥派人送来的小玩意儿,她今日终于能去找太子哥哥玩了!
8
皇帝和宫晏并没有在国安寺呆太久,再回到宫中也才午后。
宫晏宝贝似的拿着那株桃花和舅舅告退,皇帝看着他这样孩子气,也不免笑了:“今日就好好在东宫里歇息吧,都十五岁了玩心还这样重。明日记得起早,朝中事还要处理。阿晏,为君为民,你要记得往后勤勉作则,往后可不要懈怠。”
“知道了舅舅。”他说完就溜得没了影,是担心完了桃花枝就失水干了。
皇帝把宫晏支回了东宫,便去处理宫妃小产的事。
后宫如同朝堂,宫妃们相互倾轧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至今没有皇子出生。这次小产的宫妃尚未查出是不是被其他人所害,皇帝也不在乎这个,他只需要这件事不会传出来。
皇帝起驾去了那个小产的宫妃的居所,那里已经按他命令重兵把守,所有相关的人都关在里头。
“查出来了么?”皇帝问侍卫长。
“属下无能,请陛下降罪!”
“哦,那就是没查出来了。外头守好,守好了,便去领罚,守不好,自己想好怎么办罢。”
皇帝走进了宫殿,殿中宫人和御医跪倒在地,小产的宫妃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众人都是瑟瑟不已,他们怕死,可他们也知道,怕是躲不过这一死了。
皇帝径直走向了御医,缓缓问道:“各位爱卿,孤有一问,小产的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御医们都沉默着,沉默着,良久,才有一人道:“回陛下,胎儿月份不够,并不能十分确定,但按臣等多年的经验,应该是个皇子。”
“是么?可孩子死了,掌院如何说?”
“臣等皆已尽力,但到底无法救死回生,陛下问责,臣等亦问心无愧。”“臣等皆已尽力,但到底无法救死回生,陛下问责,臣等亦问心无愧。”
“哦,诸位皆是这个意思么?其余人有要说的没有?”
大概是到了生死攸关,旁边一个年轻的御医开了口:“禀陛下,胎儿月份太小,臣觉得并不能判断男女。”
“臣附议。”挨着年轻御医的八字须御医立刻跟道。
“既然如此,掌院为何告诉孤是皇子?掌院,该当何罪呐?”
掌院跪伏在地,心里了然,陛下今日是必须让他死了。
自陛下登基他就一直任掌院至今,无大功亦大过,可是就因为子嗣的事,陛下不信他。不仅不信他,或许陛下还可能怀疑他与后妃勾结,才会至今没有子嗣出生。
“罪臣治病不力,尸位素餐,还妄断胎儿性别以迎合上意,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掌院有罪,自然以死方能谢罪,他身后不曾吭声的几位,今日也活不了。殿内的宫人护主不力,他们亦没有活路。而流掉了孩子的那位宫妃,免了死罪,被下令关进冷宫。
皇帝出了宫殿,御林军听令进去拿人,殿中哭求声一片。小产的宫妃拿着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心脏,死了。两个御医活着出来了,衣服上还有同僚的鲜血。天家无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除了庆幸逃过一死,却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相互搀扶着逃命般地离开了。
直到出了宫门,到了僻静幽暗的角落,年轻的御医才“噗通”软倒在地,直接对八字胡的御医道:“徐大人,今日多谢您的提点,此等救命之恩,傅某来日必当报答!”
徐御医连连摆手道不必,想到李妃今日暗中让人递来的纸条,心道,你当是今日受我提点捡回一命,可是傅御医,你又怎么知道我也是被人救了这一命呢?
9
东宫,太子居所。
宫晏才回来,正将桃花插在净水瓶里,就听见宫人报大公主来了。
楚琼和太子亲近,不等人回禀,便已经自己寻过来了,童音清脆,一路大喊着“太子哥哥”
宫晏回来就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此时正是一身出游的盛装,束发戴冠,拿着将那装桃花的净水瓶往高处放。
“太子哥哥,这是你今日去玩摘的花么?好好看!”
宫晏手一顿,放好了净水瓶就转回了身,一面拿着给楚琼带着小玩具一面道:“是么?那哥哥给你带的玩具好不好看?琼儿喜不喜欢?”
他对楚琼一向是如同亲妹妹,可就这么一枝桃花,他舍不得拿下来让她看看,还用他实在没有什么水平的小心思让楚琼转移注意力。
楚琼拿着新玩具玩得开心
', ' ')(',还拉着太子哥哥要一起玩,果然再不提那枝好看的桃花了。
可宫晏大概不知道,这孩子太聪明,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思,只是太子哥哥对她好,她不和哥哥抢他心爱的东西。
两个孩子一直玩到黄昏,东宫开了晚膳,照例是大公主的贴身宫人端上来一碗黑黑的汤药。
楚琼出生就身体不好,每餐饭前都得喝药,不同时节不同时辰喝的药还种类不同,大概是汤药太败坏胃口,小孩子自小体型也瘦弱单薄的很。
而今日到了太子哥哥的宫中,大概有人纵容,大公主不肯喝药。
“太子哥哥,我今天可以不喝么?”小女孩眼里都要委屈出泪花了:“御医也不在,我就这一次不喝,不会被发现的。”
“不行哦,喝药是为了琼儿身体好,现在听话喝药,以后长大了身体好了,就再也不用喝药了。”
“可是,可是就一次呀,御医不在,少喝一次不会有什么的,也没有人发现。”大公主再如何也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脾气一上来,就算宫晏怎么劝也没有,就是不肯喝药。
“那这样,琼儿不是说御医不在么,我们把御医请来,要是御医说可以少喝一次,就少喝一次,要是御医说不行。”他是不知道今日宫中之事,自然也没把楚琼那句“御医不在”真正放在心里。
御医自然是真不在的,楚琼的专用徐御医,今日逃过一劫就和傅太医一道告病回家了。
今日只要不是皇帝下令,他是必定不会再进宫的。
请不出御医,宫晏便也不再强求让楚琼喝药。其实他也心疼这个自小泡在药罐子里的孩子。楚琼向来乖巧听话,他也知道,喝药是她为数不多不愿意不肯听话的事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们也不是嫡亲的兄妹,晚饭后,宫晏就让人把楚琼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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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宫晏就开始询问去请御医的宫人:“你方才说徐御医今日告病回府?还是才走的?”
宫人立刻道:“是,奴婢去问了,徐御医和傅御医一起告的假。”
楚琼在东宫玩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她为什么说御医不在?难道只是小孩子随便说的?宫晏本该是信的,可是他还记得今日舅舅和大内总管在国安寺时的神色,他心里明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舅舅瞒着不想让他知道,今日才会让他回东宫休息。
这大概是宫晏最不能容忍的事,也是他自卑和痛苦的根源。舅舅护他如子,对他细心教导,但一旦遇上对他不利的、棘手的,舅舅就会彻彻底底地瞒着他,半点不肯让他知道,而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就如同当年为让他做太子,陛下判杀流放数位朝臣那样,最后还是那位想要巴结他的爹告诉他的。
那么,今日到底有出了什么事?
楚琼还小,他不愿把这些事牵扯到她身上,所以他不曾问她如何知道御医不在。
即便她可能说出些什么。
“徐御医和傅御医今日给谁问过诊?”
“回殿下,奴婢不知,今日的记录陛下已经派人拿走了。”
慢了一步,看来舅舅是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了。
“好了,你们退下吧。”
宫人退了出去,殿内一灯如豆,宫晏照例在案前看书,这是舅舅给他安排的功课,他一日也不曾敢懈怠。
可今日,他的心不静。烛光下的字在他眼中混乱且繁乱,渐渐就化成了含笑给他桃花枝的舅舅。夜深,情丝总是最难抑,宫晏一面提醒自己那枝桃花不含半分旖旎,可是一面却已经开始心动。暗暗的那份心思并不会永远尘封不动,就如他现在,明明这么蠢什么也猜不出来,却想和舅舅一起承担。他不想被舅舅护在身后,他想要和他并肩。
“来人!”
有宫人立刻进来:“殿下,何事?”
“孤有急事,孤要面圣!”
“可是殿下,夜已经深了,陛下怕已经歇息了。”宫人迟疑着提醒道,“此时前去怕是会打扰陛下。”
陛下正值壮年,后宫妃嫔常受圣眷,这“打扰”两字,意思不能更明显了。
但宫晏等不了,他此时一颗心似在油锅中烹煮又似在冰窟中冷冻,煎熬、躁动,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宫人那么句轻飘飘的提醒,起身就往舅舅的寝殿奔去。
半路上遇上了夜巡的御林军,他是太子,自然是要受他们行礼,便只能停了下来。正这时,有个小太监跑过来,是御前伺墨的小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殿下,陛下在思政殿,下旨请您过去。”
“舅舅没有回寝宫休息?”
“是呢,今日事务未完,陛下一直在思政殿里头。下头传话说您要过来,陛下就让奴婢来传信了,省得您半夜还多跑一趟。”
宫晏立刻掉头朝思政殿跑去。
这夜月清,他一个人当头跑在月色里,半点也不怕跌了撞了,只知道那个人在前方等他、只等他。
后头提灯笼的太监们跟不上了,又不敢慢下来歇歇,最后变成
', ' ')('了一片东倒西歪,狼狈地到了思政殿外。
“舅舅!”
皇帝正批着折子,抬头便见到宫晏急冲冲闯了进来。
“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跑来了?”他一边问着,一边摆手让宫人们退下了。宫晏向来知进退懂分寸,从没有这样半夜来找他过,看今天这样,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宫晏却突然怂了,看着舅舅案上堆的公文,可怜巴巴道:“今日明明有这么多事情,您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休息?您眼睛都熬红了。”
“傻孩子,”皇帝朝外甥招手,让他过来,“国安寺的事你不是花心思安排很久了么,好容易出去玩一趟,让你尽兴休息一场,难道不好?”
他总是这样,该让宫晏知道的,半点不漏的仔仔细细教给宫晏,不想让宫晏知道的,就藏得天衣无缝,半点破绽都不会显露。
“不好!舅舅明明就有事瞒我!”宫晏刚吼完又怂了,他是真的很乖,从不会这样无理取闹地对人,何况是他的舅舅,对他最好的舅舅。他声音立刻软了,对皇帝说:“舅舅,我已经长大了,我十五岁了,太子也当了三年了,您不用再把我看做是小孩子的,有任何事,往后我都能在您左右!我……”他委屈得像一条被嫌弃的小狗,“我也想您需要我。”
皇帝摸了摸宫晏的狗勾头,却不知这孩子对他的那颗虎狼心,只笑着问他道:“那宴儿说舅舅有何事瞒着你?”
“今日,舅舅只因为为了让我好好休息才叫我回东宫的么?”他问他,一双眼单纯得只有眼前人,“我很笨,您不要骗我。”
皇帝的心中起了一丝奇怪,像有颗种子忽然落下了,但他没有在意到,而是回答宫晏道:“好,舅舅不骗你,终归你也不能避免一些事。今日宫中是出了事,有宫妃小产了,就是我们不在宫中的时候。有人说流产的孩子可能是个男婴。”
男婴?男孩?舅舅今后会有皇子吗?今后会不需要他了吗?
没有等宫晏问,皇帝继续说:“这个消息不能传到朝堂,天下不需要别的太子争权夺势。可后宫人多耳杂,别有用心的人太多。宴儿,你说,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要该如何才最好?孤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传出去,也不能让他们传出去,所以孤只能让他们不能把消息传出去。这样的事太龌龊了,太罪恶,我是做惯了,可却本不该让你牵涉其中,你也本不该问的。”
“我……”我也没有舅舅你认为的那样单纯无暇
“我……”我一直对你怀着最不轨的心思
“我…”宫晏徒然地张嘴、又张嘴,最后道:“我不怕,舅舅,我可以一直陪你,守护江山既然是宿命,再龌龊、罪恶,我也不怕。”
“舅舅,折子没处理完,宴儿今日陪您一起处理。”
他到底,不能把那份心思告诉舅舅。
这个人心怀江山,所以为了他可以不需要儿子,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江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
夜静,夜亦深。灯花不知结了几次。
宫晏正要将手上的折子给舅舅看,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皇帝奔波了这一日太累,睡着时都紧皱着眉头,半点不轻松。
宫晏起身拿毯子要给舅舅披上,最后却对眼前人的睡颜发了愣。
良久良久,才颤抖地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触之即离。
11
皇帝又开始给宫晏物色女子了。宫晏故技重施,坚决不肯。可皇帝却不知为何,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心软。
“你已经不小了,宴儿,身为太子,传承子嗣是你的职责。”皇帝不看宫晏恳求的眼神,言语间毫无挽回的余地,“舅舅先给你安排了两位奉仪,以后遇上喜欢的,你便自己收进宫中便是。其他的,你也不必说了。舅舅不能永远纵容你。”说罢,他拂袖而去,只留最后一句吩咐宫人:“送太子回宫。”
宫晏不想见舅舅为他选的那两个奉仪,连同那个住了三年的东宫也不想回。他磨磨蹭蹭地走着,正好想起楚琼这些时日又病了,自己还不曾去看望过这个小妹妹,立刻调转了脚步朝楚琼的住处而去。
“殿下,东宫不是朝这边走的。”宫人在后头提醒。
“大公主病了,孤先去看她一趟,怎么,不行么?”
宫人立刻低头不言语,陛下都不曾对太子动气,他们又如何敢真正惹怒太子呢。
楚琼的病大概不算太严重,只是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有精气神的样子。可是看到太子哥哥来看她,还是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要太子哥哥抱她,要他抱着她举高转圈圈。
她实在太瘦,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两颊却没有多少肉,下巴尖尖,只是笑起来还是一团孩气。
两个人一直玩到用膳,楚琼的饮食一向安排的极清淡,备饭的宫人大概为了巴结太子,还专门又备了几样好菜。
楚琼也顺道沾光,虽然喝药少不了,却也算吃得肚子圆圆的,饭后打了几个哈欠就不觉睡着了。
这时候已经是夏日,下午暑热最盛
', ' ')(',楚琼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然后被热醒了。
“来人,给本宫掌扇,好热啊!本宫要喝水!”楚琼喊了好几声却也不见有人来,不免有些生气,一边的冰盆里的冰也化完了,她只好自己下床,起身去找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的宫人。
可今日好奇怪,宫人全都找不着,楚琼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渐渐就委屈难过了,反正也没有人,索性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眼泪也要出来了。可这时,她又听见有声音,不远,也不近,是她住处里一个平常没有住的房间,原来她们是躲在这里偷懒!
她立刻就收了眼泪,母妃不喜欢她哭,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想哭的。她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跑过去使劲儿推开了门。本宫找到你们了!
可是,房内不是偷懒的宫人,也没有宫人。只有床帏上有两个人,两个她最亲近的人,
她的母妃和太子哥哥。
楚琼不懂,她不懂得男女之事,可看到母妃光裸的后背,还有太子哥哥睡着的脸,她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人和人不能随便睡在一张床上,母妃和她的太子哥哥,他们是错的。
“母妃,你们,在做什么?”她的眼神有点不像五岁的稚童,震惊又绝望,看着她的母亲。
“关上门,琼儿,听话,母妃出来了再告诉你。”
楚琼没动,她的母妃不是好人,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太害怕母妃又要做出什么坏事来。
“不听话,你就会连母妃和太子哥哥一起都要失去了哦。”李妃温柔地对女儿警告。
楚琼关上了门,一截木头桩子般地立在房间门口。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她太小了,太多不懂了,她想不通。
她只知道,母妃今天来看她,宫人传话说太子哥哥也来了,母妃就去了偏殿,说是不想打扰太子哥哥和她玩,让她不要和太子哥哥说。后来太子哥哥和她玩,她吃了饭就睡着了,再醒过来,就变成了这样。
早知道,她不该睡着的,她也不该让太子哥哥一直陪她玩,在太子哥哥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应该告诉他母妃在这里,不让他进来。
李妃整理好了衣物,推开门看到被吓傻了的女儿。里头的宫晏还睡得很沉,那些特意准备的菜中药下得很够,太子一时半会根本醒不了。关上门,李妃拉着楚琼去了她的寝殿,冰盆里的冰已经换了,侍候的宫人也都出来了,李妃挥退了左右,涂着蔻丹的鲜红指甲摸着女儿的小脸蛋儿,对她说:“琼儿,你记住,宫中是最龌龊恶心的地方,在其中的人,每一个都难逃其中,你最喜欢的太子哥哥也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的事,忘记它最好了。不然,被人知道的话,母妃我,还有你的太子哥哥,都会死的。”
“而且,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过得不好,你也不会好,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下来。”
“母妃,”楚琼这时候冷静得可怕,她问,“您是故意的吗?今天,您是故意的对不对?”
李妃对女儿的问题并不太放在心上:“是不是故意有什么关系?琼儿,事实就是你看到的,没有谁是无辜的。好了,你睡觉吧,今天你的太子哥哥不走,你就不能醒。你可要听话哦。”
听到母妃说的话,楚琼就知道了,她的母妃是故意的,故意去伤害对她最好的太子哥哥。
可是,太子哥哥是因为她病了才来的,她的母妃,怎么能这样啊?
李妃喊宫女过来服侍大公主睡觉,楚琼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头朝里闭上了眼睛,是和往常一样的乖巧听话。
床帘被放了下来,锦被悄悄地被泪水打湿了,楚琼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忍住不抽噎出声,怕被人听到。她知道,她大概要失去她的太子哥哥了。
12
宫晏是惊醒的。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只知道和楚琼吃过了午饭,楚琼犯困被宫人抱去睡了,他打算回宫,接着自己就昏睡了过去。
他醒来就发觉不对,这一觉睡得太沉,沉得梦中似有人与他旖旎,可是他却总不能醒来。而看到被中浑身赤裸的自己,他就明白,大概那不是梦,是真有人上了他的床。
他被算计了。
但这不是他的寝宫,这是楚琼的地方,他到底和她不是兄妹,男女之防在那儿,不可能真的派人来查。
“来人!”他自己穿好了衣服,冷眼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宫人,道:“今日在身边服侍过孤的,有哪些人?”
他是宫中出了名好脾气的主子,可这一问,却是满含着怒火。
几个宫女瑟瑟发抖地跪行了出来。
“孤对你们很满意,”宫晏露出了一个并不开心的笑,“所以孤会跟大公主说一声,以后你们便是东宫的人了。”
“殿下饶命!殿下!是奴婢的错,奴婢鬼迷心窍!痴心妄想!奴婢有罪!殿下饶奴婢一命!殿下饶命!”一个宫女突然扑到在地,不停地朝宫晏磕头,那细白的脖颈上还有一道没入衣领的暧昧红痕。
“孤开了口,你们如今便都归东宫管。犯不犯错,
', ' ')('到了东宫自会给机会你们说,在大公主这里,就不用再聒噪了。来人,把这些宫人送去东宫,少一个,孤亲自处置。”
这到底是件不能大白于人前的丑事,宫晏不能说,也不能让宫女说出来。
宫人被送走了,太子还要跟大公主说要人的事,可公主午睡未醒,见不了。
可是真的未醒,还是不见呢。
宫晏如今已经心冷了。他一直把楚琼当亲妹妹,可这场兄妹终究做到了头。人和事出在她的住处,他也懒得去猜到底和她、她身后的母妃有没有关系。
“那孤便先走了,领走的那些宫女,孤会再寻几个好的送过来补缺,先行后闻,还请转告她不要怪罪孤。”
送到东宫的几个宫女审的很快,她们大概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不过稍稍动了些手段,就很快开了口。
之前求饶的宫女是管传菜的,药是她下的,菜是她端的,床自然也是她爬的,就连下药的药包,也还在她身上藏着。
也就是说,她是罪魁祸首。其他装作没看见的宫女,都是从犯。
宫晏看着这些跪地朝他求饶的女子,只觉得无尽的恶心,恨不得拔剑尽皆斩杀。
可他知道如果他都杀了,便也没有真相了。
“既然审出来了,那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他掸了掸衣袖,对掌事的公公道:“该死的别想活,该活的也别让她们死了,禄公公,您可要办好了。”
13
皇帝并没有过问太子关押判死宫女的事情。宫晏也不想让他知道。大概本来知情的人也少,到最后传出来的,就是太子不满意宫女爬床,把人抓起来治罪而已。这是宫晏的私事,他当了太子这么多年,皇帝不想过多干涉他。
只是另一件事,皇帝放不下心。
两位奉仪送去东宫已经数月,宫晏一个也没有碰过,反而整日呆在思政殿,有时晚了便连寝宫也不回。
而那个夜晚宫梓亲过来的时候,皇帝其实被惊醒了。
所以他才坚持为宫晏找了两个奉仪。
可他到底不知道宫晏在想什么。他也不能问。
14
仲秋,李妃被诊出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皇帝听到后反应平平,可电光火石间,太子却面白如纸。爬床的宫女已经死了,可是按照日子,事情却刚好是在三个月前。
回到东宫,宫人们禀告大公主来过,走前还留下了一堆纸折的小玩意儿。
自从出事的那个午后,大公主一直都没有来过,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一次。
宫晏看着自己案头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曾经他教楚琼折过的。里头有一只额头用墨描了王字的小老虎,身上也是墨描的花纹,摆在了一群动物的最中央,一副神气的样子。大公主生肖属虎,这是她最爱折的小玩意儿,往常也折的最多,折好一个就给她的太子哥哥看一个。
宫晏将小老虎拿起来,慢慢地拆开,直到手中的老虎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头是楚琼稚嫩的字迹:
太子哥哥,母妃说我要有弟弟了
太子哥哥,对不起
他沉默地将这张纸看了许久,然后突然将它撕得粉碎。
楚琼的母妃,是舅舅四妃之一的李妃。
事实太讽刺了,做母亲的利用五岁的女儿来传信,宫晏想,如果他无动于衷,这个女人是不是还要直接来告诉他怀的孩子是他的?太子与宫妃通奸,多么好利用的把柄,她是算准了为了太子这个位子,他不敢让人知道。
可他也的确不敢让人知道。
他太怕舅舅对他生气、对他失望了。
太子这个位子,能给予他和舅舅最亲近的机会,他和他能日日朝夕相处,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曾经宫晏以为只有外人、外面的世界龌龊罪恶,他有舅舅,他有一直赤诚向前的勇气。可是,多可笑呐,他现在也变得虚伪、恶心、肮脏卑劣了。
为了贪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私心。
15
李妃慵懒地躺在榻上,抚摸肚子的手动作轻柔。
楚琼依旧沉默地坐在旁边的角落,但她看母妃的眼神已经不是曾经的孺慕了。即使她还不是很懂弟弟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可是她也知道,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弟弟,让她既没有了哥哥,也失去了母亲。
李妃这段日子其实过得并不轻松。
虽说到现在一切还在她的计划中,可她无法预测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这是最大的变数。
徐御医跟她保证过这次她怀的是个皇子,可就像当时生下楚琼一样,事实上李妃也明白,没有哪个办法能真正确保她生下一个男孩。但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注定不可能回头。
大概是想到了楚琼的出生,李妃看了眼这个孩子。楚琼其实生的很好看,她继承了自己母亲艳丽的容貌,因为年幼且生病,还带着惹人怜爱的瘦弱。可李妃不喜欢,对于李妃来说,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能害死她的心头大患。
', ' ')('她想,她会在计划里给这个孩子一个体面的死法,也算尽了这一段母子缘分。
毕竟,这样的孩子,若是被人发现了秘密,怕是死得要比在她手上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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