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推让说,阿爷我有银子,你快把这些给大伙还回去。
钱佩英也小声跟着劝,说阿爷你快拿走吧,大伙一家没几两银,甭管是农还是军户,都得有银安家。
越劝,宋里正越来劲儿,他一副很想得开的模样:“要是都成了军户,我打听过了,地,没资格买,种人家的。房子是发的。要银作甚?一家留个一二两傍身罢了。这一路,要没福生,别说银子了,命都没了。就这么地!”
宋福生攥紧钱袋子,对宋里正的背影说:阿爷你信我,要是能成,我一定尽力给大伙全带进去。
宋里正背对的脸上,嘴角微翘,在心里回了句:啰嗦。
……
城门开了。
路两旁打粥的、号脉的,队伍里的所有难民都看向城门方向。
看那些官爷们坐在椅子上,发红牌白牌黑牌,那些牌子,就是决定城门前那些难民们的命运。
一旦有人发到黑牌,立刻有兵士给此人拽到一旁,刻字的官差就会上前,只顷刻间,这人脸上就多了一生也去不掉的烙印。
要是有人发到白牌,军户,女人家要是胆敢哭嚎,官差会上前鞭笞。
钱佩英和宋茯苓小声嘀咕:“咱家金镯子金珠子,金戒指耳环,这些加在一起也很值钱了吧,再加上里正给的四十二两,咱自家也有几十两,你奶那四两,闺女啊,应该差不多了吧?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成,那些人贪不贪心。”
宋茯苓摇了摇头:
“不好说,就看我爹能不能找到有实权的套上关系。
我猜测,那些官差心里其实都有数。
比如需要多少徭役,哪里正在盖什么,要用多少人。军户那面要用多少人,往哪派遣。
就是农民,人家也应该有成算,哪个村子能容多少新去的农民,最起码心里会有个比例。
还有一部分特殊的,哪些是大富商,让进城对他们有好处,哪些难民是认识城里的官、是哪家的亲属类的。
燕王手下有很多城池,咱们那面又逃来很多人,大户人家谁还没个姻亲,谁还没个关系,走后门的多了。
要是最后一种搞特殊的人多,占了良民的一定比例,弄的人数超了,那对咱们就是坏事。官差指定得想办法压缩,把本该定为农的,定成军户。”
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家竟然成了,她和她妈刚聊到的特殊的那种,靠关系上路。
城门前,宋福生惊喜、惊讶、惊呆,都有点懵了。
这里最大的官问他:“宋福生,字子帧?”
“回大人,是草民。”
官爷随手就递给他一个红牌,且是不同于秀才王哲发手里的红牌,是大红色。
官爷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水,想了想,套宋福生的话问道:“顺子爷早先来过,特意提了你。”
宋福生发现那人眼里满是探究,马上收回极其意外的表情。
顺子爷,顺子,陆将军,从容抱拳道:“前几日有幸见了将军。”
“噢?竟不是顺子爷,是将军?那将军有没有……”
宋福生用眼神示意官爷看附近,微摇了下头。
官爷清咳了两声,立即换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摆了下手:“去吧,赶紧带家里老小过来吧。”
宋福生往回走,脚步发飘。
一文钱都没花,合着之前犯愁算计的全白忙,陆小将军竟然会帮他,让顺子过来打的招呼。
为什么呀。
难道是,他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甩词,把闺女和他感叹的那些词也全给用上了,给逃荒这段日子讲的十分出彩吗?将军看中了他的文学造诣?
“爹,爹怎么样。”
宋里正也端着饭碗、拄着拐棍急急问道:“收了?应了?”
“走走走,快告诉大伙进城了。”
“都搁前面排号打粥呐。”
“什么时候了还喝粥呢,阿爷!一会儿那官爷再倒班,快,边归置东西边和你讲。”
城门前,官爷望着这一大帮人愣住了。
宋福生,字子帧,你家人口是不是忒多点了?
宋福生振振有词,这是他九族啊。
犯罪诛九族,可见九族的亲人们得多亲。你不能有福不能共享,有难让他们同当吧。
指着宋里正:“这是我阿爷。”
指大伯:“那是我大伯。”
大伯憨笑:“俺们长得也像,官爷应该有这眼力,能看出来是不?他是俺亲侄子。”
宋福生指着所有姓宋的给解释:“这些全是我父族的。”
王婆子壮胆子主动介绍自家:“我们是他母族的,我是她二姨。”
郭老太太:“我是他大姨。”
高屠户:“我是他三姨夫,他三姨没了。”
马老太连连点头:“我是他亲娘,这都是我姐姐妹妹,实在亲属。”
宋福生说,你看看,这是母族。
又指着牛掌柜四壮他们说:“这些是妻族。”
官爷此时就想吐槽一句:你家逃荒逃的挺全啊,逃荒前,当时家里在搞九族聚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