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这手艺是靠天吃饭的营生。
前年歉收,采出的蜜,比照大前年少去一半。
去年,老天爷更是不作美,大雨连天闹灾,比照前年歉收再少一大半,拢共也没得几个铜板。
夏秋还好说,靠山吃山,挖山野菜蘑菇木耳存着吃,不吃米。
到了年根儿,有好些家都断顿甚至啃上了树皮,村里扔了六个男娃娃。”
秦主簿趁宋福生不注意瞪里正,让你说银钱,你怎么扯死人身上去啦。
你还说着说着要掉泪。
不用你给咱大人唱赞歌,总是不能像哭丧似的吧。
里正这才紧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他提起扔掉的男娃娃就心难受,他们村人口少。每个男娃子都是命根子。
再者说,要不然他们能这么盼着万家别倒嘛,连着两年不咋地,就指望今年出息,结果咔嚓一声巨雷响,万财主下去了,去了大狱。
里正拾掇一下心情,才又拐回正题,告知宋福生:
“大人,打比方村里人口最少的一家,六口人。
要是正常的天,比如今年。
那家竭尽全家之力,在山上和屋前屋后养六十个蜂箱。
一个蜂箱能得蜜二十斤上下。
一斤蜜,万财、不是,万罪人收蜜十文钱一斤,也就是一年能得十一二两的银钱。”
为了怕宋福生误会六口人就挣十多两挺多,里正又急忙说:
“可是,大人,这十多两就是那一家子的全部。吃喝用度全要算在内。
眼下粗盐涨到八十五文钱一斤,一两银钱买不上二百斤粗粮,一年下来,六口子拿这十二两为肚皮忙活才能吃个半饱不饱。
更不用提,一年到头,为养蜂采蜜,村里总是会有三两个被熊瞎子舔死舔残的。”
宋福生听完就说:“盐价不会再这么高了,粮价也会下调。今年,你们忙一年,哪怕只挣十二两也会吃上饱饭。”
村里正有些没明白过来县太爷的意思。
秦主簿在宋福生身后瞪他一眼,提点道:“回头告诉乡亲们,卖完这些蜜,别着急买粮,过个月余到秋后再存粮。咱们知县大人会想办法给粮价降一降。”
绿油油少量的田地边,村里正激动地念叨:“让老小我跪地磕个头,老小是一定要磕头的。”到底眼泪掉了下来。
这村的里正爱哭。
秦主簿却没像之前那么嫌弃了,和宋福生做出一样的动作,叹了口气。
在宋福生又打听以前万家收蜜,歉不歉收都十文一斤吗?
对,十文。
宋茯苓正在农户家里学习农业知识。
原来一年中,椴树开花仅有十五天。
难怪老爸连会宁的那些大商户都不见,县下面那些庄主和里正也不见,扔下一切事情,非要先下乡。
老爸是着急解决蜂农的问题。
村里的妇女还对茯苓讲,蜜蜂采蜜是不分什么花的,见花就采。可咱常年做这个是知晓的,花种越单一越纯,纯的才好吃。
他们就很实在的,不想辜负万财主给的银钱,也是担心采的不好,人家不再收。
所以宁可费事一些,也想尽办法让蜜蜂只采椴树蜜。
宋茯苓看了眼妇女手上胳膊脖子被蜜蜂蜇出的包。
尤其是手上的那包很大,应是好些年的旧病。
也就理解万家倒了,村里人为何见到县太爷来都不热情。
没什么比付出伤痛和艰辛的蜂蜜无人问津更让人失望的事,这是这个村赖以生存的东西,更是好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每日都要扎这些小窟窿眼吗?”
妇女还没有回答,钱佩英就拎着葫芦瓢过来,边喝水边道:“你这孩子,农活啥都不懂,这就是采蜂王浆。”
妇女愣了,啥是蜂王浆?
他们只知晓这东西能吃,虽然这东西很少,采出格外费劲,但是家家户户都不会浪费。
蜂蜜舍不得吃,会全部卖给万财主,然后自家就吃这个。
刚村里菊香还各户通知呢,让凑凑这个给县太爷吃吃,她们当时商量说:这东西不好吧,县太爷能吃吗?要是县太爷一家能多留几日就好啦,咱们给新蜜。
钱佩英闻言比那妇女还发愣:
你们不知道蜂王浆?不知道这东西比蜂蜜还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