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通归想通,在看到那张极其眼熟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唐元还是有一拳上去将他打扁的冲动。
明景笑的极其温和,他瞳色浅淡的眸子微微弯起来,里头装着满满的少年气息:“楚哥,之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我没有太多演戏经验,这还是第一次进剧组,还希望楚哥能够多多照顾。”
楚辞静静地看着这张脸,半晌后才勾了勾唇角:“应该的。”
那种不好的感觉,似乎又强烈了一点。
《第六位病人》的女主角是一位农村里的老妇人,她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待了一辈子,后来却因为出现幻觉而被送进了精神科。出演这个角色的李秀娟是一位出名的老年艺术家,她的一头发丝都已经如霜雪般银白,脸上的年轮一圈接着一圈,有着历经沧桑的人独有的那种智慧与包容。
“我演戏已经三四十年了,”她轻声慢语与楚辞讲,“从多少年前就是那种文兵团里最受欢迎的......别看现在这副动也动不了的模样,我当年,也是团里的一枝花呢。”
身旁的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都笑起来,楚辞却认真地看了看李秀娟的眉眼,赞同道:“前辈当时,肯定是很出名的美人。”
美人的优雅是一刀刀刻在骨子里的,岁月的打磨并不不能让这种美黯淡,反而随着她皮相的衰老一日日盛放起来。她下意识挺的笔直的脊背、稍稍扬起的下颌同笑起来弯弯的眉眼,都让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发出了知性而动人的光泽。
他说的真诚,李秀娟听的也心中一暖。
楚辞很少同这种老人家交流,他也从来没有什么长辈,如今是第一次在剧组中遇到这么一个堪称老戏骨的前辈,便有事没事往李秀娟这处跑。李秀娟年纪大了,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干净懂事的孩子,很快便同他熟悉起来,偶尔还能做他演技上的老师,将自己三四十年积攒下来的功底教给他一些。
从台词的喘气发声到如何找准机位卡准走点,楚辞从她这处学到了不少,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欸......”这一天正在闲聊之时,李秀娟却突然凑过来,用苍老的手拍了拍楚辞的手背,她的眼神温和而慈爱,引导着他向另一个方向看,“你看那个孩子。”
楚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皱了皱眉。
那是明景。
待在剧组的时间越长,明景给他的违和感就越重——他就像是楚辞自己用镜子照射出来的人,处处都有七八分相似。楚辞越是观察,就越是心惊。在刚开始时,他看见明景的美瞳掉出来了,还凑上去说了一句“原来你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可是等说过之后,才觉出几分不对来。
明明就是黑色的眼睛,为什么偏偏要带着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的美瞳片?
难道仅仅是为了好看么?
楚辞的防备心一下子飙升到了满格,悄悄地暗中关注着这个人。
他的口味清淡,明景的口味也清淡。
他因为酒精过敏不沾酒,剧组聚餐时,明景便说自己也酒精过敏。
他不喜欢喝茶,明景也不喜欢喝茶。
甚至有一天,剧组不小心将放了香菜的饭菜放到了楚辞面前,从来闻不了这味道的楚辞正皱着眉头一点点挑出来时,无意中扭过头去,便毛骨悚然地发现明景正在做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事。
而如今,明景借用了后勤组的小炉子,亲自煲了清淡的枸杞鸡汤,正一碗一碗地盛出来,往几个主要演员和导演的面前送。
——然而恰好,在这之前,楚辞在剧组之中一直是当之无愧的煲汤小王子。
“形相似了,可是神到底不似,”李秀娟拍着他的手,声音轻柔的像是叹息,“那孩子,走进歧途了。”
楚辞默然不语。
“他是羡慕你的路走的太顺,”李秀娟的眼里都是看透的光,缓缓道,“所以总想着将你当年的那条路再走一遍。”
“可他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两条完全相同的道路,也不可能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自己一路走来是否顺利?楚辞其实并不清楚。
兴许在别人眼中,他出演一部就爆红一部,的确可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然而他所付出过的那些日以继夜的努力、所处在的一层层翻卷上来的风口浪尖,这群迫不及待想要取代他的人,却从未看见过。
纵使处处模仿着他又能如何?到头来,还是一个只能在真正的他面前让位的影子罢了。
“您说得对,”他转过头来,对着李秀娟笑了笑,“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我呢?”
剧组中的工作人员有时会开玩笑地将明景称作小楚辞,听到这个称呼时,楚辞曾经扭头去打量过明景的神色,他笑的十分腼腆,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称呼应了下来。
楚辞完全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人的名字,却被顶在了自己的头上,顶替了那个生下来便伴随自己这么多年的名字,这真的是件好事么?
然而纵使外形有几分相似,两人的演技水平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徐繁说话向来是绵里藏刀的,丝毫也不给什么面子,听到小楚辞这称呼,立刻当着全剧组工作人员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他不过是台词有点问题,起码能入戏;而你目前,和其他毫无特色的灵长类动物并没有丝毫区别,怎么也好意思把这个称呼顶在头上?”
她顿了顿,笑的如沐春风:“等你什么时候先把动物园里的猴子和角色彻底区分开了,再动这些歪脑筋吧。”
明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的,勉强笑了笑,谢过了徐导的指点,之后就闷闷地坐在一旁不吭声了。楚辞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眼见着美少年黯然神伤,有几个工作人员看不过眼,还专门跑去了安慰他。
唐元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由得轻哼了声。
楚辞到底在圈子里被护得太好,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炒作手段,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专门整成一样的脸,又处处模仿楚辞的一言一行,恰巧电影里演的是兄弟,等到电影播出了,就可以拿着“大小楚辞同聚银屏”的噱头来给自己博人气博热度,踩着楚辞如今的势头向上爬——这些手段,早就是娱乐圈里玩烂了的。
可偏偏,最恶心人的招数往往最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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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将这件事讲与秦陆听,没想到小孩听了瞬间紧张起来:“他不会是哥的脑残粉吧?”
“......”楚辞简直要拜倒在他清奇的脑回路之下了,“你是从我叙述中的哪一个部分得出这个结论的?”
秦陆还不放心,叮嘱:“哥夜里睡觉的时候或者在保姆车上午休的时候,一定要锁好门,要不我给你寄几瓶防狼喷雾去?算了,果然还是让保镖跟过去——”
楚辞哭笑不得,忙拦阻下来:“来拍个戏还带保镖,我是来当演员的还是组团出去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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