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真正的丈母娘正在家里疯狂撸滚滚的毛。她的指尖含了些许阴气, 凡是自然里成长的兽大多都对此抱有一份天然的敬畏之心,也因此,国宝摊开了自己毛茸茸、触感绝佳的肚皮,委屈地眨着黑豆眼任由对方撸毛,小而浑圆的耳朵也蔫哒哒耷拉了下来, 只是偶尔哼哼唧唧两声,哪怕被惹烦了也不敢一熊掌拍过去。
阴阳点化笔干脆变本加厉,直接把整张脸埋进了绒毛里, 陶醉地吸气,“啊——”
太上老君沉默许久,这才扭过头对一旁的阎王道:“......我现在相信这孩子是由你一手带大的了。”
瞧这吸滚滚的功夫,父女两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阎王爷一展袍角,衣袖飒飒,对女儿蹂躏国宝的举动完全视而不见。
太上老君继续锲而不舍扯他袖子,为自己的爱骑鸣不平:“本座的火眼金睛兽要哭了!”
“......”阎王爷沉默片刻,目光与满面笑意的阴阳点化笔在空中对接,随即他扭过头来,淡淡道:“她高兴就好。”
他真的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她这样笑意盈盈了。
太上老君:“......”
得,这宠女儿的功底,他的确是比不得。
阎王爷在这方面,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将头转过去,“明明是你们两人的婚礼,你们这样一天天待在家里真的好吗?”
角落里藤绳编成的双人摇椅晃晃悠悠,上头还扔了两三个胖乎乎的素色抱枕,素白衬衫的楚辞懒洋洋靠着另一人的肩头,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翻过去一页书页。秦陆微微侧过脸,专心致志把玩他微长的头发,抿着嘴认真地给他一条接着一条编小辫子,听见这句问话,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一片茫然。
太上老君:“......算了,就当本座没说吧。”
忙到头昏脑涨脚不沾地的唐元打电话来时,楚辞正在家里亲手做奶油冰淇淋,神仙们卷起袖子,人手一支甜滋滋的蛋筒,幸福到难以言喻。听到唐元在那头质问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楚辞把手里的冰淇淋放下了,严肃又认真道:“好巧,我正打算去烤西式曲奇,要不要来点?”
“来个鬼啊!”唐元哀嚎,“小祖宗,你知道我现在手头多少事吗?到时候的安保、场地设施的最后检查、还有花童什么的,已经败掉的花赶在今晚之前得全部重新换一遍,更别说什么晚宴、座位核查、流程确认......我特么这两个月基本没回过国,你们这两个主人公倒是好,整天待在家里清闲!”
“你怎么能这么说,”楚辞不赞同道,“好歹地方是我们选的,还是挑了很多国家才选出来的一个呢。”
“......”唐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微笑,“你确定你们那是选场地,不是借机出去旅游?”
从挪威冰岛到夏威夷,这两个小祖宗顶着个出去寻找结婚场地的名头,抛下工作整整出去逛了半年,回来的时候连证都领了!天知道老板拿着那在国内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可言的结婚证书喜滋滋给他发喜糖时,他有多懵逼!
他果断抛开这个令他无比心塞的话题,转而说正事:“今天,那边的遗产公证正式下来了。小辞,你要不要见一见他们家的律师?”
楚辞低头吮了一口冰淇淋,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见。你按市价挂牌卖了,然后捐了吧。”
唐元肉疼:“那可是一大笔钱,他把几栋别墅和不少上市公司股份都留给了你——”
“哦,”楚辞应了声,想了想,随即道,“那也不要。我嫌脏。”
想赚钱的话,那他干脆天天出门直接买彩票好了,反正凭借他如今这福运,绝对买一个赚一个,进赌场都生怕让整个赌场破产,又怎么会稀罕那个突然间迷途知返的“父亲”为他留下的一点钱?
可笑的是,尽管他对此不抱任何想法,却总是有人不相信。在木庭从电视上认出楚辞的眼睛,并做完亲子鉴定立下遗嘱后,木鹤轩便立刻转头将矛头对准了他,从假父母到隐藏遗嘱再到找明景来恶心他,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到头来,阎王爷轻而易举便把他房间地板下藏着的文件找了出来,而木鹤轩所渴望着的、一生一世疯狂追求着的名利,最终变成了死死锁住他自己的牢笼。他那些于阴暗之中莫名滋生的恨意与微妙的嫉妒,早已经无人再去理会,也无人再去关心。
“他——”唐元将声音压得低了点,“那个木鹤轩,已经彻底变成疯子了。他一天到晚都嚷嚷着什么有鬼,这两天已经被他们家的旁系送到了精神病院,搞不好,只怕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哎,也不知道这些好好的富家公子都是什么毛病,明明生下来握的就是一手好牌,怎么偏偏被打的这么乱七八糟......真是人世无常啊。”
楚辞沉默了下,随即才轻笑道:“这怎么能算是人世无常?”
他的目光穿过半间房子,与正满含怜爱地望着他的母亲的目光于空中相遇,他唇角含了轻柔的笑意,一字一顿道:“这分明是苍天有眼才对。”
苍天有眼、神佛有知——所以天目昭昭,报应不爽,如此而已。
七月十六日,宾客陆续乘飞机抵达机场,又转乘游艇去往岛上。而与此同时,新婚夫夫也终于提前到达了下榻的酒店,准备第二天的婚礼。
试图窝在楚辞房间里的秦陆最终被江邪带了几个兄弟联合扛了出去,他委屈的不得了,冲着楚辞可怜巴巴伸手:“哥......”
“没用,”江邪抱着双臂,懒懒道,“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婚礼前一天都是不兴见面的——我到了晚上才来逮你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的了。”
他拍拍手掌,一声令下,“拉走!”
几个壮汉立刻强行把尔康手的小孩扯走了。楚辞踮起脚尖望着他拼命挣扎的背影,不由得有点心疼,转过头来拉住江邪的胳膊晃了晃:“江哥......”
“没用。”
江邪把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强行扒拉下来,转身拍拍他的肩,满脸揶揄,“早点休息才是正经,再让你俩在一屋,明天万一再种上几打草莓怎么办?”
楚辞:“......”
他默默在心中想,自己在江邪心目中到底是怎样饥渴难耐的形象,才会连一夜都忍不了?
谈判不成,他只好独自待在房间里,早早地关灯睡觉。可越是试图冷静,睡意就越是变得不可捉摸,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楚辞终于认命地坐起身,赤脚走到了阳台上。
外头是笼在夜色里的海,漆黑而深沉。灯塔暖黄的光长长地映在水面上,隐隐还能听到海浪拍击岸崖的声音。
他抱着双膝坐在地毯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戒指,像是要从中得到什么令他安心的力量。
从明天起,自己就要成为真真正正有家室的人了。
有朋友、有母亲,有神仙们、还有与他心意相通的秦陆......这些,悉数是他在前世连想象一下都觉得奢侈的存在,如今却真的切切实实地拥有着。这种感觉太过虚幻,像是踩踏在云端,下一秒睁开眼时便会一头坠落下来,重新掉进伶仃一人的泥潭之中。
他微微阖了眼睛,静静地坐着,听耳边的海浪声一波接着一波响起。就在这寂静之中,他却突然间听到了另一种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什么人踩踏在地板上——紧接着,他房间的门被小声敲响了。
楚辞顿了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知道了房门那边的人是谁,在这样的前一夜,与他一样心潮澎湃辗转难眠的——
是秦陆。
为了防止惊动江邪那个棒打鸳鸯的法海,楚辞小心翼翼踮着脚尖踏在柔软的地摊上,悄悄打开安全锁,将房门拉开一道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