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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如六年前。
别馆的设施简陋,不能和孔玺的长寿宫相比。他们从书案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移动到内室的床上。仅仅依靠唇齿交战和腿间火热的摩擦,就足以够两个人欲仙/欲死。
最后,偎依着彼此脖颈间的温热气息,两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杨千笑心绪不宁,睡得很不踏实,夜里醒来了很多次。素日里那个喜怒不定,霸道蛮横的孔玺,此刻却像是个小孩子,缩着身子,好像很怕冷的样子,埋着头窝在自己的颈窝里,头发有些乱蓬蓬的,有一缕粘在鬓间。
他忍不住伸出手,撩开孔玺的头发,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端详他的脸。
孔玺似乎比两个月前他奉诏离开京都时又瘦了一点。他肤色本来就比常人白/皙,此刻看起来,就显得有些虚弱。
杨千笑一时有点出神。
和孔玺认识十余年,杨千笑越发觉得自己琢磨不透他了。
从前的孔玺,孤独隐忍,沉默安静,他理解为是一种明哲保身式的智慧。可是如今想来,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从前的孔玺和他朝夕相对,无话不谈。但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隔阂。孔玺的身边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行事也越来越诡异,难以琢磨了。
他想了很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孔玺一直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睡得很沉。
次日清晨,杨千笑先他一步醒来,一如往昔地服侍他更衣洗漱,然后一起用膳。饭毕后,孔玺说:“你先回府吧,朕有些事要去办。”
杨千笑点头应允,想了想又说:“陛下风寒未愈,可要特别留意才是。”
孔玺微微一笑,说:“朕可不是小孩子了。”
一直到离别上马时,杨千笑都显得郁郁寡欢,几次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闪烁,继而又垂下头去。
孔玺觉得他是有话想要说,但无非就是一些“陛下要注意龙体安康”或者是“不要信任庄由这些奸邪之辈”的老生常谈。这些话孔玺都不想听,既然他不说,孔玺就假装不知道。
杨千笑走后,庄由坐在他身边,服侍他又服了一次药,问:“陛下是不是打算去西市哀牢关一趟?”
孔玺挑眼看着他,不由地感叹他这细腻的心思。确实,他想去哀牢关一趟。可是这种被人一眼就看穿的状况还是让他觉得不满。
庄由看着他沉下了脸,神情似有不悦,忙低下头,低声说:“是臣多言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孔玺手中的药碗,微微欠身,想往门外走去,却听孔玺说:“你去安排车马吧,人不要太多,除了你,再带两个心腹就行了。”
哀牢关原名叫做哀劳关,是一所官家监牢。和京都大牢相比,占地面积小了点,但里面的设施却一应俱全。
这里关押的都是接受秘密审讯的皇亲国戚,由皇帝本人直接监管。自古皇家深宫大院,少不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闻,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引人遐思,往往就算是寻常小事,也被一传十,十传百,演化成耸人听闻的故事。
据坊间传闻,哀牢关这里有鬼,还是汇聚了几百年的,因为冤死而阴魂不散的鬼。孔玺踏进大门,面对赫然高耸的狱神像时,想起这些传闻,只觉好笑。
若是真有鬼,就该第一个抓自己去阴曹地府吧?
后悔吗?孔玺问自己。
这些年来,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也算是双手沾满血迹罪行累累了。若是恶有恶报,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呢?
孔玺冷笑一声,绕过狱神,向内室走去。
哀牢关的狱官听闻孔玺亲自驾临,匆忙地带着人赶了出来,在他面前跪了一排。孔玺笑着招呼他们起身,问:“临淄王关押在何处?带他过来。”
狱官连连点头说:“已经派人去了,陛下先请上座。”
孔玺又微微一笑,对他们办事的速度表示赞赏。
他面容清隽,五官俊美,笑起来更是温柔动人。这些低级的官员一辈子也未必有机会见到皇帝,哪里知道他是个什么品行的人。见皇帝这般言语可亲,惶恐的心顿时去了大半。
等了不多时,就见狱卒们带着一个身形佝偻,蓬头垢面的男人走了过来,脚上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在死一般寂静的过道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庄由微微蹙眉,看着这个渐渐走近的男人。
狱卒狠狠地将来人推倒在孔玺脚下,喝道:“还不赶紧拜见皇上。”
来人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孔玺。孔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本该是他最熟悉的人,是他睡里梦里都咬牙切齿终身难忘的人,如今已然面目全非。一头乱发黏糊糊地缠绕在一起,似乎还生了蛆虫。眼睛一片昏黄,几乎看不出黑色的眼珠。眉毛秃了一片,嘴唇溃烂地发黑,脸上布满了层层伤痕,新伤旧伤垒在一起,简直看不出人样来。
他的十指已经被齐齐地削掉了,只剩光秃秃的手掌撑在地上,同样溃烂地流着
', ' ')('黑红色的脓血。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粘着又破又脏的衣服,一眼望去,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孔玺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还是恶心和鄙弃。
如果当年即位的是他,七皇子孔珈,那么现在跪倒在地过的生不如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孔珈跪在地上,仰着头,愣愣地看了孔玺半响,突然像是认出了他,猛地向前一扑,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犹如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很凄惨,很低沉,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他身后的狱卒大吃一惊,生怕他这一举动伤到了皇上,猛地一拽手中的铁链,硬生生地将他又往后拖出了一米远。孔珈被铁链勒住,牵动了伤口,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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