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也是到了今日才明白,陈渊其实不是一心忠于建明帝,只是他的主子死的早而已。
按理说,太子仁善,身边有这么多能人,若是细心谋划,想要继承大统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见了太子一面,邵瑜心底的那些不惑,就全都清楚了。
太子的问题,便是太过仁善。
对于他这样即将获罪流放的臣子,太子都能因为怜悯而想着过来安慰一番,这样的人,太过重情重义,反而难成大事,若是真按照永宁侯的建议,只怕太子此时早就已经坐在金殿上了。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太子这般仁慈,也不会让这么多人肝脑涂地的追随。
此时太子依旧在真心实意的维护着自己的父亲,可这样的小羊羔,面对建明帝这样的父亲,能得到什么好的下场。
邵瑜心底清楚,建明帝是一个面慈心黑之人,完全以利益为导向,邵瑜对他有用时,任凭他如何激怒,建明帝都能忍下去,待有朝一日,邵瑜无用了,建明帝自然会弃之敝屣。
这也是为何邵瑜之前,蹦跶得那么欢快,完全没有留半点余地的缘故。
况且,国库欠银并非小事,这一笔子烂账不能传给下一任皇帝,这件事因建明帝而起,就必须因建明帝结束,不能将烂摊子留给下一任皇帝。
建明帝觉得钱要回来了可以收拾邵瑜了,邵瑜还觉得烂摊子结束了可以收拾他了呢。
相较于建明帝,追随太子这样的君主,哪怕他因为太过仁慈会显得软绵绵,但至少他不会在背后捅一刀。
故而,今日邵瑜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他。
“殿下信任陛下,可陛下不见得还能再信任您,永宁侯蛰伏这么多年,为何今年年初突显峥嵘?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吗?”
对付太子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道德绑架。
太子不是不念亲情之人,而是他在永宁侯和皇帝之间摇摆,两人都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他选择了,总有一方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故而他才一直犹豫到自己命都没了也没个决断。
“殿下心中记挂陛下,陛下却并不在意殿下,若陛下真的顾念父子之情,怎么会让殿下这般战战兢兢,甚至到了需要装病的地步。”
“况且,父子亲情是情,那夫妻恩情、舅甥之情便不是情了吗?”邵瑜问道。
太子依旧沉默着,满脸都写满了挣扎。
邵瑜犹自觉得不够,又说道:“若殿下觉得太子妃和永宁侯的感受不重要,那太孙殿下呢?殿下是装体弱,而太孙殿下,却是真的体弱,殿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难道要让太孙殿下也承受一遍,吗?”
太子脸上已经显现出痛苦之情。
“殿下不妨问问永宁侯,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瑜能说的全都说了,太子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其实早就隐约有了猜想。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早做决定,勿要伤了身边人的心。”
良久之后,太子起身,朝着邵瑜微微一拜,说道:“大人今日良言,如醍醐灌顶,孤感激不尽。”
“殿下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也并非为了殿下。”
“那是为了谁?”太子问道。
“邵某一生求直,自来待己严苛,未曾有半点逾越之举,日常清贫,不曾起半点贪腐之心,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邵某入仕,不过是因了一句诗。”
在太子的目光下,邵瑜缓缓开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太子闻言,心下大震,说道:“大人觉得,我比父皇,更有成为明君圣主的潜质?”
邵瑜没有半点纠结,而是说道:“殿下仁厚,心怀百姓,此一点已经远胜陛下。”
邵瑜出了茶楼,又拐进了一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尽头,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
此时院子门虚掩着,邵瑜轻轻推开,然后走了进去。
“看起来,邵大人此行颇有成效。”
邵瑜直接在这人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侯爷倒是稳坐钓鱼台。”
永宁侯递了一个酒杯过去。
邵瑜拿起来,用力的闻了一口。
“不喝?”永宁侯十分诧异。
“喝了怕脑子就不清醒了。”邵瑜说道。
永宁侯也不强求,而是说道:“邵大人是连老皇帝都能劝服的人,对付我那个一根筋的外甥,还不是手到擒来?”
邵瑜放下酒杯,说道:“也是邵某主动送上门来,才免了你们舅甥失和。”
永宁侯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这般大恩,若是事成,在下定助大人得偿夙愿,若是不成,在下也会竭尽全力保全大人的妻小。”
两人又为兵变之事商量了几句,待确定一切无误之后,邵瑜这才起身告辞。
于此同时,安国公也没有闲着。
“因为邵瑜之故,舅舅受了不少委屈。”
安国公闻言忙道不敢,转而说道:“微臣不觉得委屈,只怕殿下在宫中不痛快。”
七皇子脸上一闪而过屈辱之色,立马又转而说道:“不痛快也只是一时,舅舅这两天做好准备,后天舅舅生辰之时,父皇会带着母妃微服出宫,亲自贺舅舅生辰之喜。”
安国公脸上立马显出惊喜的神色,他这些年生日虽然排场不小,但皇帝至多是赐点赏赐,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殊荣,便问道:“可是娘娘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皇祖母和母妃这段时间心下都不痛快,父皇内疚于催还欠银之事,故而才会降下如此殊荣,舅舅倒时莫要摆太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