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缓缓,再缓几年便好。
可身如炬火在焚,痛彻心扉,萧淮止微弓下背脊,大掌支撑着桌案,低喝道:“将青龙寺的老和尚,全给孤押回来!”
神佛不肯怜悯他,他自有逆天改命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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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接连罢朝半月,朝局震荡不安。
众臣接连上奏,国不可一日无主,愿竭力推举摄政王登基掌权,一连半年,坊间都已流传出了萧淮止即将登基的民谣。
却在一夕之间,风向陡转。
大梁有了新帝,却并非姓萧;
而是真正的皇族嫡亲血脉,前朝建平帝皇长子李定章遗孤——李氏琳琅。
那位摄政王究竟与这位皇女达成何种协议,无从得知,而这其间血脉究竟是真是假,百姓更是不得而知,却也不敢多加议论。
拥立一位女帝实乃梁国前所未有之事,并非一件简单之事,可这位皇女手段雷霆,控有朝中股肱为保,更有河西霍氏一族作为后盾,有兵亦有权,朝臣虽多有不甘之辈,却无奈那位始终不曾卷入这场争议之中,无奈之下,终是令李琳琅力排众议,如愿坐上皇位。
新帝登基,年号嘉定,四年间,女帝清查多处任命官卷,整肃贪官污吏,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减轻百姓赋税,注重民生,下令将沿海一带修筑、加固堤坝,开科举,选贤能;更派亲信霍小将军将金国细作尽数羁押诏狱,金与梁周旋四年间,终要尘埃落定。
新帝仅用四年时间,已是政绩斐然,再无人敢议女子无能。
嘉定四年,政通人和,立冬时节,青州府的天黑得早,才至酉时三刻,暮色四合,街上已人迹寥寥。
城西杏雨巷。
一户宅院后门处,门闩解开,身着鹅黄衣裙的年轻女郎将手中食盒递给墙角处蜷缩而蹲的小乞丐。
“喏,拿去吃罢,我家夫人好心给你的,可别又被旁人抢了。”女郎将食盒递他之后便匆匆关了后门回去。
这处宅子是二进出的,仆人不多,总共五人,女郎走至内庭时,想起方才那名乞丐脸上疤痕,不忍身上打寒颤,抱臂唏嘘道:“真够可怜的……”
朔风阵阵穿过廊下。
檐下雕花灯笼不停打转,灯火葳蕤照了满院。
自廊芜另一端缓缓行来一名月白鹤纹大氅的高大男人,烛光镀上男人俊美的脸,谢陵沉天生一双含情眼,看谁都有几分风流。
他瞥过女郎的动作,戏谑道:“哟,绿芙姑娘,又给屋外小乞丐送饭了?”
绿芙陡然听见男人声音,心下一惊即刻抬头看去,一见是张熟悉的脸,赶忙又呼出一口气,没好气道:“谢公子,您怎么又来了……”
“嗬,我来玉府寻的是你家主子,又碍着你一个小丫鬟什么事了?”谢陵沉眉峰一扬。
他徐步穿过庭中曲桥,摆手便要直接往那寝屋而去。
绿芙赶忙将其拦下,压低声音道:“您这样于礼不合!”
“有何不可?你家主子丧夫都四年了,我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
言罢,青年径直踏上石阶。
屋内,烛光摇曳,紫檀木嵌玉葡萄纹的圆桌前,坐着一道纤丽身影,灯火照过女人莹润的脸庞,钗光鬓影间,她将手中针线停下,素手抚过绣好的一件孩童小衣,继而暗吁一息,将衣裳收起。
抬眸间,房门叩响。
她只垂眸道进,房门吱呀开合,一道长影立在门口。
她折身回望,四目相撞片刻,便见来人俊眉上提,眸底溢出深深笑意,端的是清贵无双。
“玉娘子这般邀在下入室,恐不合礼数呐。”
谢陵沉眉宇一蹙,似在思量,少顷又道:“不过,你说当初你若嫁的人是我,我们也不必这般小心谨慎地站在你这俏寡妇的门前了。”
玉姝细眉稍折,不想与他贫嘴,只将东西收纳好后,折回走近几步道:“谢公子不必再打趣我了。”
谢陵沉低眸,眼底淌过无奈,这才正色看她道:“好,不与你开玩笑了,我此番可是从上京回来的,你是不知道,那姓萧的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弄本公子,不过给你带个好消息,我这回远远地瞧见你女儿了,就是可惜——”
玉姝指间微蜷,烛火氤氲在她眸仁中,顷刻她垂了眸光。
看似不甚在意,实则在意至极。
那双紧紧蜷在袖中的手,可以为证。
谢陵沉窥伺到了她的情绪,继而作不在意道:“姓萧的实在没有养孩子的天赋,好好的一个雪玉般的小娘子,竟被他教得格外警惕人。不过也好,女孩子总要学点防人之心,免得叫人欺负了去。”
“姝娘,你觉得呢?”
玉姝抬眸,轻轻摇首,“小孩子一岁一个样。”
对视两息,谢陵沉眼底划过无奈道:“如今,今天下已定,你可当真要在青州府住一辈子?”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玉姝抬眸温声:“更何况,青州府这样好的地方,我也不想再走,人一旦历经太多坎坷,便会格外贪图眼下的安宁。”
她曾经那样想离开那座吃人的皇城,却逃不出;
后来,她决心好好过日子,命运使然,却又让她阴差阳错地逃出来。
四年岁月如梭,自那场大火被宛音与他救出之后,往事为烬。
断了好,
前尘旧梦,爱恨情仇,再不必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