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她不知道是白天或者晚上,砖房屋顶的小天窗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颗桐县后山长的小桃子,只有拇指大小,从上至下坠下来,轻轻打在她的肩膀上。
起初她听不到那个人说话的声音,耳中全是嗡嗡模糊的一片,眼前也勾勒不出轮廓,恍惚能分辨出一点光影。
他应该是跳上屋顶的,手劲儿很大,准头也好,次次都能轻而易举用桃子碰到她。
她那时对恶意极其敏感,在他那里,明明这么逗弄的动作,却一丝一毫也没能找到黑暗面,他不厌其烦地把桃子扔下来,总共十一个,被她抗拒地胡乱挥开,都滚到床下去。
隔天他又来,还是给她扔桃子,一模一样的十一个,她又丢,丢得多了,有些藏在角落奶奶没发现,就在分分秒秒里飘出清淡香甜,刺激她的感官。
到第七天,或者更久,她精疲力尽地缩在角落,又一次被天窗掉下来的桃子打中,这次刚刚好,掉在她手心里。
她拾起来,能摸到上面的露水,猜测应该是个天气很好的早上,她鬼使神差没扔,放在了嘴边,强迫自己咬下一小口,很久没有感受过的食物清甜覆盖舌尖,她愣了很久,抱住自己大哭,把那口桃子慢慢咽了,也是在那天,她混沌的耳边,隐隐听到了一声笑。
低淡微哑,混在各种燥乱的杂声里,扭曲变调着,却依然让她捕捉到。
他之后每天会来,时间不固定,她还是闷在这间小砖房里,悄悄期盼屋顶天窗被掀开的瞬间,一点希冀成了每个日日夜夜最漫长的等待。
自从她能吃下一点东西,除了桃子,他还会往下扔樱桃小橘子,街角那家便利店最畅销的零食,棒棒糖小饼干,甚至有时候还有地里种的菜,新鲜□□的,简单洗过,带着山里清亮,小黄瓜小番茄什么都有,一次都不差的十一个。
他偶尔会笑她,漫不经心说一句:小瞎子又不吃饭。
她还是不能听清楚他的声音,在耳朵里百转千回地被改变,加进无数不真实的噪音,听起来怪异曲折,可她牢牢记着。
小瞎子又不吃饭。
听起来很烦。
再烦就不来了。
于是她尝试吃东西,吞下米饭的那个晚上,奶奶抱着她喜极而泣。
她那时已经能看见一些光影,努力抬头辨认过他的轮廓,他总是逆光,模糊看出骨架修长,五官却像隔在天边,她再怎么努力恢复,也触碰不到。
他有时候躺在屋顶上,会哼一首没听过的歌,应该是很好听的调子,虽然在她听来只是忽高忽低的乱音,她拼命克服障碍,想早一点恢复视觉和听觉,认真看看他的脸,张开口跟他搭上一句话。
这句话她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曲曲折折流过少女所有的骨头和血管,但等她真的熬到那一天,能看见那扇小小的天窗究竟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来过。
那扇窗彻底被关闭,再也没有从天而降的十一颗小桃子,他被迫变调的歌声哪怕她拼尽全力,都不能够复原,她也永远没有机会光明正大跟他对视,说出那句辗转反侧了无数个失眠夜晚的话。
云织在这场梦里,拖着火苗烈烈的身体,踉跄去追那个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人。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么多年,只能默默叫他十一。
十一十一,她差点要脱口而出,恍惚间追到了他的背影,她拼命狂奔勾到他的手,红着眼抓住的那一刻,他终于转回头。
男生始终埋在阴影里的五官骤然间清晰,像被精致画笔一点点描摹,勾出沉冷黑瞳,高挺鼻峰和漠然敛着的薄唇。
云织呆住窒息,这梦怎么能这么混搭!
属于秦家太子爷的这张脸对她露出惯常的嫌弃和冷戾,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脸颊。
云织怕被掐死,本能地抓紧床单,颤巍巍喊了一声砚北。
深夜,秦砚北依然坐在床边,不厌其烦地盯着云织的反应,她已经渐渐退烧,但还没清醒,眉一直皱着,他抚了几次都没能抚平。
这会儿她像是噩梦惊吓,睫毛沾着一点水汽,昏昏沉沉叫着砚北。
安静昏黑的房间里,秦砚北几乎是针锋相对地看她。
她人是昏的,病得很重,脸色苍白到像是瓷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会不自觉喊他名字,语气无助可怜。
她就这么需要他。
爱他爱得梦里都不能安生。
秦砚北搭在膝上的五指收紧,掌心在升温发烫,这些凛冬寒夜里燃起的火星,在无人知晓时被催生烧旺,灼烧早已不够坚硬的壁垒。
云织叫完,无意中往他身边贴了贴,刚被润过水的嘴唇很红,轻轻开合。
秦砚北伸手,收敛着力道轻掐住她绵软的脸颊,低头审视。
她身上温暖干净的气息像是催动的引子,无声拨乱人重重跳动的神经。
云织喉咙干,很渴,唇开合几下之后,唇珠不自觉翘了翘,是生理本能需求水的反应。
秦砚北掐她的手指不得不施力,在她白净脸颊上印出浅浅红痕。
干什么,她是在索吻么?
这女人,做梦都不忘了这点事,一个吻是惦记了多久,上次让她亲了耳朵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喊完他名字就做出这种动作,是不是梦里正在对他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