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分神打量他们所处的环境,看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任他火眼金睛,在一片漆黑里也看不出个鸟来。他试图烧起一张符纸,微弱的火光刚一亮起就被黑暗吞没了。
“鬼洞。”步蕨翻开掌心,一团青火幽幽亮起,黑气往火团里直蹿,“阴气非常浓,你的符纸不管用。”
叶汲:“当年你封印蛟龙的地方?”
“嗯。”步蕨牵起叶汲的手向里走,实际上他手中的青火只能照亮他两的脸庞,四面八方仍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叶汲看了步蕨一眼。
步蕨的神情很平常,找不到一丝异样。
叶汲陷入漫长的沉默,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向步蕨描述他所见到的场景,不论是他从未谋面的前一任泰山府君,还是那副毁天灭顶的景象。他直觉那一切并不单纯是幻象,他不敢向深处想,可又无法控制地不断回想白骨成山中的那个步蕨。
他的沉默让步蕨停下脚步,看着他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神情:“不能对我说吗?”
叶汲摇头,握紧步蕨的手,神态有几分低迷黯然:“我看见你离开我,丢下我一人走向未知的远方。”
步蕨愣了下,伸手摸摸叶汲的头,捋顺他额角的一簇头发:“傻。”他顿了下,说“鬼洞里封印了自太古时期作祟的数以万计的厉鬼,当初我将蛟龙封印在这里,希望里它和万鬼互相厮杀消耗。这里残留了大量碎魂的戾气,心智不坚者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幻觉中。”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黑暗里蓦地响起声喑哑醇厚的男声,有如毒蛇咝咝吐信声从皮肤上滑过,“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面不改色地运用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叶汲的瞳孔缩了缩,锐利的视线扫过步蕨的脸。
步蕨呼吸微微一停,转头问叶汲:“你信他还是我?”
“……”叶汲感觉这是道送命题,马上坚决干脆地表明立场,“开玩笑,老子怎么可能听信一个装神弄鬼的玩意,而怀疑自己的老婆呢。”
步蕨满意地点头,淡淡地对黑暗说:“看,你的妖言惑众对他不起作用,所以有多远滚多远。”
叶汲第一次见到步蕨将厌恶表达如此明显,低声问,“老婆,他谁?”
“妄图插足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步蕨冷冷地说。
叶汲倒抽一口气。
步蕨默然,瞥他一眼,“开玩笑的。”
叶汲:“……”
他们的对话让那人沉默很久,才又开口:“宝贝,你的眼光有待提高。还是说,你的叛逆期迟迟才来,借此引起我的注意呢?”
叶汲扭头问步蕨:“这人是不是有病?”
步蕨淡淡地说:“按照他实际年龄,差不多到了得老年痴呆的时候了。”
“……”
那人轻笑一声:“我教你的礼数都喂狗了吗?”
步蕨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拖延时间将我们困在鬼洞,就能控制住黄泉眼吗?别说你的力量尚未恢复,即便是太古时期的你想要轻易从我手中拿走黄泉眼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一直死寂的无边黑暗里突然涌起躁动不安的气息,低低的啼哭接连起伏,愈来愈密集,点点绿光海藻般浮起,飘向他们。
那人饶有兴趣地问:“让我猜猜,你这种对黄泉眼绝对掌控的自信从何而来。是血脉相连吗?你从身上挖出了哪个部位放在黄泉眼里,啊,我知道了,显而易见的谜底。”
“你想驱使鬼洞里的万鬼吞噬我吗?”步蕨嘲讽地说,“你果然老糊涂了。”
“对你没用,对这位小朋友呢?”那人似乎朝叶汲偏头一笑,“他从进鬼洞起好像就十分不舒服,刚刚又阴差阳错撞进了你悬在鬼洞的三世镜里,看见未来一些有趣的场景,心境不稳。你确定他受得了万鬼同哭吗?”
凄厉的哭嚎顿时此起彼伏地涌过来,叶汲额头滑下一粒豆大的冷汗,才消失了那股压力再一次袭来,末日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叶汲!”步蕨厉声叫醒叶汲,“你的毒刺呢?!轰了这地方!”
“你疯了。”
“你疯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步蕨手腕上绕起一道柔软的青色火焰,澎湃的阴气有如实质般向他疯狂涌来,挤入他脆弱的人类身躯,他的脸色惨白,一双眼却亮得骇人:“从你苏醒那刻起,这地方就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叶汲!还愣着做什么!真想被万鬼撕碎在这里,加入他们的交响乐团吗!”
“……”叶汲冷汗如雨而下,鬼哭声和那股神秘的神力挤压得他俊美的脸庞都微微变形,细细的血流从耳廓中流下,可是他的双手却沉着稳定,麻利地架起导弹筒,对准他们前方,略有犹豫地问,“老婆,真玩这么大吗?万一处理不当放出万鬼,方圆百里活口不留,老陆会哭的。”
步蕨理智地说:“人都死了,有眼泪掉吗?”
“……”
第八十二章
导弹带起火光冲入黑暗, 犹如鱼入江海,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步蕨认真地向远方眺望一眼, 脸色不太好看:“你确定你捣鼓出来的这东西没过保质期?”
叶汲脸色比他还难看, 激动地替自己辩解:“老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可以不相信我, 但不能怀疑我打炮的技术!”他严肃地说,“你不是亲自检验过好几回了吗?”
“……”步蕨瞥了眼导弹筒的口径大小, 心里比划着能不能将叶汲那张帅得人嫌狗憎的脸给塞进去,眼不见为净。
“小朋友的想法总是很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似乎在颇为兴趣地观察叶汲手里的毒刺,“能将人类的科学技术和符咒结合在一起,真是了不起的创作。凡人的发展也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我现在开始理解你当初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宝贝。”
自己捣鼓了老长时间的“秘密武器”被人三言两语给道明白了,叶汲一脸吞了狗屎般的表情,在听到那句宝贝时他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老子看你年纪大了不和你计较, 你能不能为老自重些?
“为什么?”那人笑眯眯地说,“我叫他宝贝可比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多了,等他厌倦了你,他依然是我的宝贝。这是时间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靠!”叶汲刚迈出一步, 双腿沉得像灌了千斤重的水泥,五脏六腑揉成一团, 刀般的阴气一片片削着他骨肉。眼眶,鼻腔, 耳廓,嘴巴里流出一股股鲜血,将那张英俊的脸庞抹得狰狞凶煞,“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步蕨突然反身抱住他的头按入怀中,这个姿势让叶汲还没挣扎就是一怔,他想起许多年前被步蕨关在小黑屋的那一夜,也是有人这么抱着他的头,轻轻拍着背安慰他。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桀骜不羁的少年,可步蕨抱着他姿势与当年如出一辙,只是他的胸膛不易察觉地急促起伏,透露出他一丝难得的不安。他怀抱着男人毛楂楂的脑袋,低声说:“不要听,不要看,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