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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80节(1 / 1)

她膝盖微蹲,双手持刀,拇指紧扣住柄,是并不常用的一招。

一点青色寒芒在刀尖闪耀,顺着刀锋一路往下,她的眼神平静得好像并不是在注视对手。

高手的直觉都是很敏锐的,空明也不例外,他已经察觉到少女身上的变化。

那些狂热失控已经全数褪去,她注视他,又像没有在注视,她手中有刀,但又像两手空空。

她的杀意甚至没有体现在眼里,但他知道,她很想让他死。

短短的时间内,为何能增长数倍的危险?空明简直要怀疑她也习得了层云寺密功,她的眼神让他想到一个人,一个他憎恨又嫉妒,但毫无办法的人。

她攻了上来,刀影翩跹,韵致绵绵。没有凛冽杀意,也没有滔天怒火,她冷静地挥刀,像在木头假人身上进行挥砍练习。

但他无法躲开这一招。

即使它并不尖锐,甚至相反的十分温吞。但它浩大而缥缈,将他所有可以撤退的路线封死,像无路如何逃窜也挣脱不了的海面,像一片静谧而致命的汪洋。

空明听到布帛撕裂的声响,血袈裟破碎,布片散落于瓦片和风中。

于是他知道,自己今天很难逃过一死,这一招已经足够证明。

而少女没有再攻。

她持着刀,目光落在他失去了袈裟庇护的身躯上,如同在看一截苍老腐朽的树木。

这道视线让空明几乎想立即自断性命,但她发问了,她说:“你认得李如海?”

空明咬着牙:“认得。”

少女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空明冷笑一声:“记不清了。”

她说:“这不应该,你看上去很恨他,不会记不清。”

“这世上多的是恨他的人。”

“他有什么值得恨?”

“你会用他的刀法,竟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被人恨?”空明嘶声,“你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领悟,所以不理解为何世上还有这么多庸人?”

她没有动怒,那双眼干干净净,黑白分明。

“我现在明白了,”她慢慢地说,“你是庸人,所以你憎恨柳长空,憎恨顾长绮。”

空明大笑:“随你怎么说!”

在笑声停止的下一瞬,他足下发力,用尽全身力气挑起一片青瓦!

青瓦如利箭般斜飞而出,击中她握剑的手腕,哐当一声,是云水刀砸落的声响。

毕竟是年轻!

下一瞬,空明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她脖颈纤细而修长,他知道拧断它是什么样的感受,慈悲掌是往生超脱之慈悲——

他瞪大双眼。

他看见一只手,它沾了血迹污秽,辨不清原来的肌肤。

它上一刻脱力松了刀,下一刻却出现在他眼前,掌心相对,五指微拢,快得没有一丝痕迹,他甚至想不出如何能做到。

他闻到它的气味,来自于不止一个人的血,他的眼睛被它投下的阴影覆盖,彻底陷入了黑暗——

下一瞬间,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呼穿林而过,惊起鸟雀纷纷。

泠琅收回手,她手中多了两个事物,柔软温热的圆。

那是空明的双眼。

她扔掉它们,就像扔掉什么无用土块,她弯腰捡起云水刀,重新指向在屋顶上挣扎翻滚的老僧。

有人在后面轻轻按住她手臂。

是顾长绮,她面色很不好,声音也很虚弱:“先不杀他。”

泠琅说:“好。”

她用刀背把空明敲晕,再转过身时,身形摇晃了一下,似有些站不稳。

顾长绮费力地朝她微笑:“你已经悟到了入海刀法,同刀者比起来并不逊色。”

泠琅忍不住露出点笑,她很喜欢这个肯定:“真的吗?”

顾长绮颔首:“你叫什么名字?”

“李泠琅。”

“是她会取的名。”

泠琅下意识地知道,这个她指的不是李如海。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关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

但一开口,却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在仰面倒下去之前,她看见莹润碧蓝的天空,以及一只正伸过来的,干净修长的手。

总是这般及时,她想。

第68章似眉眼

泠琅是真的累极了。

她太久没有这样大操大练,西京有限的几次交手同今日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

空明已除,现在明净峰没什么好担忧,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再不想有什么劳累。

顾掌门尚能动作,难道烂摊子还要由自己这个外人收拾?

手臂不想动弹,思绪不想回转,她任凭身体往后跌倒,以一个类似于撒手人寰的欣慰姿势。

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属于盛夏的晴朗蓝天映入眼帘,她看见流动的云絮,以及云絮下一截白皙手腕。

手指上还有一圈牙印,哪颗深,哪颗尖,非常分明。

她安详闭眼,想自己的牙齿十分整齐。

也想江琮跑得真够快的。

深沉的、漫长的梦境。

泠琅感觉自己在虚空之中漂浮,所见是朦胧的混沌,所闻仿佛隔了数重厚帘,一切都不真切。

有人在这片空幻之中轻声唤她的名字。

泠琅,泠琅。

温柔而哀愁,是她从未听过的声嗓。

她努力舒展身体,想往声音源头靠近,却发现自己像初生婴孩一般,四肢无力而笨拙,无法到达任何地方。

只能听着那个声音一遍遍响起,泠琅、泠琅。

像在呼唤,又像自语。

泠琅在这样的声音中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她张开嘴,想要回应,却不能发出声音。

然后——

在混沌最深处,慢慢显现出一道光亮,光亮愈来愈盛,几乎无法直视。

她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坐在一处走廊中。

眼前是一处漂亮庭院,开着些春天才有的花卉,天色很亮,风和云都很软。她坐在铺了木板的光滑地面,头枕在一个人膝上,是一种依偎的姿态。

那个人轻抚她头顶,手指从她柔软黑发中穿过,一遍遍地梳理与摩挲。

像母兽在舔舐自己幼崽的皮毛。

而她乖巧地偎靠在那人膝头,只能看见明丽园景,和高得看不清云朵的天际。视线回落,她看见淡色裙袂下一只绣着素净花纹的鞋面。

泠琅于是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同时也知道这是一场幻梦。

因为它不可能真实存在于她人生之中。

她闭上眼,闻到一点馨香,像木樨一样暖。

膝盖的主人仍在抚摸她的发丝,坚定而轻巧的力道,却有消解世间所有伤痕的力量。

这个动作有太多意味和象征,它温柔到可以与任何苦痛匹敌,泠琅几乎失神在这种体验之中,她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别总把自己弄成这样。”

头顶有轻柔女声响起:“你看看,又添了多少伤?”

泠琅闭上眼,不敢回应这句温和的责备,她怕这个梦境会因此破碎。

手指离开发丝,一道潮而暖的气息靠近,有人贴近她发顶,无奈告诫:“不许再这样了。”

泠琅下意识地说:“好。”

她努力抬起头,想看看说话的人的模样,脖颈却仿佛有千钧重。

那人叹了口气,低声重复:“不许再这样了……”

泠琅心中忽地一空,猛然抬头,却看见空荡荡的帐顶。

梦境中美妙而虚幻的春日迅速消逝,温暖的木樨气息,柔软易碎的触碰也不见了。

她止不住地喘息,心绪还深陷于方才的哀伤之中,却冷不丁听见身边有人开口。

“你哭了?”

泠琅一个激灵:“没有。”

“我都看见了。”

泠琅直勾勾地盯着帐顶:“是困出来的。”

“睡了一天半,怎么会困?”

“一天半?”

泠琅迟钝地转过脸,看见正坐在椅上的江琮,他背对着窗棂,日光给发丝镀了层毛茸茸的边,脸上表情看不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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