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一旁的清水池里简单冲洗了身体,练朱弦才坐进温泉。池水不深不浅刚刚没过心口,温度也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滚烫。泉底铺着大块光滑鹅卵石,平缓舒适。
他伸手将又长又多的卷发胡乱堆在头顶,然后向后依靠在泉边的光滑岩石上,慢慢放松身体。
东仙源的天空是湛蓝色的,但是蓝得浅淡;不像五仙谷的天空,蓝得浓郁、蓝得纯粹。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片浓郁的蓝宇之下,掌门师兄、阿晴和大家正在做什么。今日的五仙教中,想必依旧延续着近百年以来一成不变的恬淡生活罢。
练朱弦挺了挺腰腹,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了香窥中所看见的那些画面。曾善与怀远的过往、诺索玛教主与蛊王,云苍与五仙教的一夜血战……
现实与过去,梦境与现实,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发生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其实又何止是那场香窥——这些天来接连发生的所有事,一件比一件更加离奇。自己明明是应邀来参加云苍峰上的法会的,可今天却刚刚离开了西仙源,泡在了东仙源的温泉里。
而仅仅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还坐着那个与他青梅竹马却离散百年,如今再见依旧倾心的男人。
……真是越想越乱。
温泉泡久了,不免会有些头晕脑胀。正当练朱弦准备起身穿衣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他扭头,居然看见凤章君掀开门口的锦屏藤走了进来,站到一旁的清水池边,开始除下外袍。
这难道是也要来泡澡?!
练朱弦心里嗡地一声,三分惊骇,七分惊喜。
这些天来,他虽与凤章君形影不离,却从未见过凤章君宽衣解带的模样。再加上云苍法袍繁复厚实,就算上手去摸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着实有些遗憾。
现在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要是不张嘴好好地接住了,岂不是个大傻子?!
如此想着,练朱弦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已经烧上来的燥热,依旧缩回泉水里,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
只见那凤章君背对着练朱弦,动作熟练地宽衣解带,三下五除二地就大大方方地将里外解脱了一个干净。
练朱弦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却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凤章君的身体无疑是精实健美的,微微隆起的肌肉每一块都恰到好处,宽阔厚实的肩膀与劲瘦的腰腹形成了优雅的倒三角形。一对腰窝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可是就在这些堪称完美的身体上,却遍布着许多浅淡的白色伤痕。甚至连那修长手脚上的红色咒印仿佛也变得更加的刺眼了。
原本只是抱着欣赏态度的练朱弦,此刻的心情却沉重起来。不仅因为这些伤痕所代表的伤痛,更因为当这些伤痛发生的时候,自己不在凤章君的身旁。
可是练朱弦又转念一想:凤章君既已不介意将这一身的痕迹展露出来,或许意味着他已经容许自己试探着走进他的内心。
抑或至少至少,此时此刻的凤章君需要以此作为契机,来获得一些交流和安慰。
想到这里,练朱弦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就仿佛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一头孤傲野兽的信任,生怕一个轻举妄动又会让一切回归于原点。
正当练朱弦内心忐忑酝酿的时候,冲洗完毕的凤章君已经开始朝着汤池走来。虽然他的腰间围着布巾,但光是那些能够被看见的地方,就足以让练朱弦口干舌燥。
作者有话要说:练朱弦:凤章君心情不太好,我还是别打扰他了,去泡澡
凤章君:我要装作心情不好,然后若无其实地跟着阿蜒一起去泡澡!阿蜒一定会安慰我的
燕英:江湖江湖,告辞告辞!
第47章 君心我心
云苍首座缓缓坐进温泉,如同落星沼的鳄鱼滑入沼泽。
几次不经意地将目光从凤章君那厚实强健的胸肌上滑过,练朱弦最后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轻声开口道:“你身上的伤,有点多。”
果然,凤章君并没有彻底坦率的意思,只低低地反问了一句:“很奇怪么。”
“不奇怪,可也不一般。”练朱弦继续试探:“我猜,它们背后一定有些特别的故事。”
凤章君凝视着他:“你想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练朱弦点头。
他原以为,接下去凤章君多多少少会提到一些有关自身的过往。却没料到,男人缓缓靠在岩石上,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说点别的吧。”
“……”
虽然对于自己依然未受信任而感到淡淡的失落,但练朱弦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在听。”
未语先叹,凤章君靠在池畔的岩石上,将目光放向远方。
“碧蓉的母亲,也正是我的亲妹妹,比我小了整整三岁。小时候宫里常有人说,我们兄妹长得很像。小妹也总是喜欢粘着我,我们感情很好。”
不知怎的,练朱弦的脑海里自动带入了叶蓁蓁的小脸。
凤章君与妹妹关系融洽,倒也怪不得刚才看见那几个小姑娘的时候,凤章君会如此积极地想要去保护她们。
只听凤章君道:“我与你相遇的那一年,大焱朝中动荡。父皇被人施以巫蛊之术,母妃与二弟遭奸人构陷被打入冷宫鞠域。小妹在逃亡途中与护卫失散,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十年后我回归宫廷,委托法宗四方寻找,这才将小妹从乡野之中寻找回来。然而此时,她……竟已有孕在身。”
“……!”练朱弦默默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立刻在心中默算——当年凤章君七岁,妹妹只得四岁。期间十年未见,重逢之时小妹便应当是十三四岁,尚且未到及笄之年。
只听那凤章君长叹一声:“事后查知,小妹流落民间之后,遭人辗转贩卖进入深山,被一户地主充作待年媳。这家人让她为奴为婢,日夜苛待。当法宗之人找上门去的时候,她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唯有肚子却大得惊人……简直就像乱葬岗里的饿鬼。”
即便是寻常人家之女,尚且能够承欢膝下、被视若掌上明珠;可如今,堂堂大焱皇室的玉叶金枝、凤子龙孙,却入泥沼之地、虎狼之口,被摧残得不成人形,如何不叫人扼腕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