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目光,闻黛突然有些退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打声招呼,对她来说,彼此间的确是在上一秒才刚刚见过,但对于戚铭而言,恐怕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把她忘了。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好在,戚铭记性不错。
上千上万年的岁月让他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清澈纯粹,彷佛是蒙上一层灰尘的紫水晶,少年的绚烂多彩被一点点熏染成水墨画,到最后只剩下单调黑白。
修仙界无岁月,但身上那股年长者的沧桑却骗不了人。
戚铭的长相没有什么大变化,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他气质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闻黛笑开,她上一秒刚刚见过他,怎么会忘了?
“戚铭,好久不见。”
戚铭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她身后两人,“姐......闻黛,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到底发现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再叫“姐姐”显然不合适,他改了口。
闻黛自然同意。
反倒是巫妄不太乐意让两人单独相处,但一触及闻黛不悦眼神,他又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默默忍住。
“你想和我聊什么?”
两人没走多远,迎着微风并排漫步。
戚铭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是伸出手,“这个,送给你。”
手摊开,是一根古朴的蝴蝶玉簪。
“这是?”闻黛隐隐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见面礼。”
“不用啦,我还要什么见面礼。”
刚说完,闻黛看见他脸上失落一闪而逝,若不是她恰好看见,恐怕真发现不了。
“给你你就拿着吧,这玉簪我留着也用不上。”戚铭很固执,“反正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又轻又快,闻黛压根听不清,问也没问出个理所然,只好作罢。
闻黛只好收下,她扭过头,混沌之地依旧是昏暗阴森的模样,不知道他是怎么待下去的。
“对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
若是从前,戚铭说不定会黏着她大声诉说自己有多委屈,有多不容易,但换成现在,一切一切好像又都不重要了。
他能说出口的只剩下一个,还好吧。
不算坏。
他愿意拔护心鳞,一是因为她需要,二是想她能记住自己。
护心鳞一拔,他势必也会迅速衰弱,紧接着慢慢忘掉一切。
但戚铭不想忘,等她走后,他去找了所谓的“神仙”帮他把记忆全部封存起来,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重新相遇。
等再次相遇,等闻黛踏进他专门为她准备好的“回忆”,不仅是她,他也会记起所有。
“神仙”同意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戚铭必须成为他手下奴隶。
戚铭也同意了。
那时候还没有“修士”这一说,按现在规矩来看,“神仙”就是最早时期的修仙者,戚铭作为奴隶一直跟随他。
那修士脾气暴躁,天生嗜血喜爱战争,戚铭衰弱的那段时间里没少受他侮辱鞭打,等后来实力渐涨,才不至于像条狗一样任打任骂。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主仆契约始终禁锢着他,修士南征北战,他被迫跟着,一开始每次杀人伤人都会令他噩梦连连,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麻木了。
等伤口多到一定程度,就不觉得疼。
修士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问他,“值得吗?”
戚铭说不出,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来身上只有一条浅紫色剑穂、一根蝴蝶玉簪以及一张破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可这些东西是谁的?是他的吗?剑穂就罢了,蝴蝶玉簪又是谁的?佳人?谁是佳人?
戚铭什么都不知道,唯有心底一道声音始终在提醒他:要一直活下去,活下去,等下去。
值得吗?别问,他是真不知道。
可不管值不值得,戚铭都没有后悔过。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修士修为越来越高,各地势力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尤其是魔族,日趋强盛,为祸四方。
这场战争,古书上把它称为“仙魔大战”。
修士算不得好人,他参战仅仅是不满魔族抢他风头,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好战分子。
戚铭作为他奴隶,自然也要一同前往,心中别提有多不情愿,以往打打杀杀就算了,如今仙魔大战,双拳难敌四脚,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能死。
戚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死亡,或许他是条贪生怕死的龙吧,总之,他不能死。
那场战争史无前例地惨烈,修士杀红了眼,戚铭也被迫跟在他身边艰难地抵御敌人入侵,魔族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一个接着一个,难缠得紧。
戚铭心都凉了半截,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在这里,虽然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自己事没完成,他不能死!
他想逃,当逃兵又如何?被看不起又如何?他宁愿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奈何主仆契约死死压着他,戚铭想逃也逃不掉。
直到修士死后,他是天生的嗜血好战分子,戚铭早就觉得他迟早有一天死在别人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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