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太阳升起,阳光把热量和光明赠与万物的时候,最先醒来的是戚琳,病房里闷闷的,一切都是白花花的,她总觉得自己死了,可是她没有死,活着是痛苦的,死去又活来,则是痛上加痛。
身上的伤口从没有这么疼过,戚琳想要动,可是她动不了,她挣扎,打翻了输液架,引来医生和护士,目光让她更加难以自持,她痛哭着,像母亲那样对自己发出最怨恨的诅咒。
陆艺文是早上醒来后才知道戚琳抢救过来的,她没有叫戚诚,去看了看病房里被打了安定陷入沉睡的戚琳。
护士告诉她,戚琳的情绪很不稳定,还告诉了她戚琳长期性的自残,陆艺文瞥见她身上流血的伤口,走到她身边,拉开她的裤脚,掀开她的上衣,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
戚琳从来不穿漏出腿漏出胳膊的衣服,陆艺文今天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伤口让她头晕目眩,她想起来戚琳说的话,嘱咐医生护士看好她,自己冲出病房外给父亲打电话。
雨含还睡着,等她醒来后,哥哥会带着她和侄子去公园玩,陆艺文让父亲拍了雨含的照片给自己。父亲又问起自己发生了什么,陆艺文搪塞过去,她不知道如何讲述这荒诞的一切。
她又去看戚诚,他昨天晚上意识模糊的时候,一直喊着戚琳的名字,祈求着,忏悔着,要戚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戚诚醒了,他已经问过了戚琳的状况,看到陆艺文进来,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对不起,文文,麻烦你了……”
陆艺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戚诚能说的只有道歉,她清楚戚诚的性格,他的每一句道歉都不是敷衍,但是她不想听道歉了。
“我没有脸挽留你,存款、还有房子,我都不要,我知道你不会让雨含跟着我的……但是求你可以让我以后看看雨含……”
陆艺文想到了离婚,但是她没有想到戚诚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接受还是拒绝,沉默片刻,递给了戚诚手机。
“你妹妹留给你的,你看看吧。”
戚诚接过手机,木然阅读戚琳留给他最后的文字,陆艺文坐在窗边,听到戚诚逐渐发出的小声啜泣。
“戚诚,我问你问题,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你问吧。”
陆艺文不知道如何把话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问,去问那种丝毫让人无法理解的,可耻的情愫。
“算了……你先休息吧,我问不出来,我还得再去看看她,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
戚诚点了点头,请求陆艺文告诉戚琳,自己希望戚琳活下去,陆艺文应允了。
戚琳被绷带固定在床上,浑身剧痛,像是被人碾压过一样,她口渴,她不能动,不能呼喊,甚至抬不起头看清来人,但是她感到如此放松,这种惩罚,是减少她负罪感的唯一办法。
“别再想着做傻事了,你死了一了百了,你哥怎么办?”陆艺文尽量站在戚琳的内心说出这可笑的话。
“对不起……嫂子,对不起……”戚琳还是呆滞着重复那些话,陆艺文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不愿理会她了。
她和戚诚的纠葛,不管是有什么缠绵悱恻的过往,陆艺文不愿意了解,但是想到戚琳留给戚诚的信,想到自己蒙受的不平,陆艺文恨不得现在就让戚琳带着戚诚滚,她就这样纠结着,病房里的空气都被阻塞了。
“戚琳,我想问问你和你哥的事,但是你想好了,你要是告诉我什么强迫勾引的,我是不信的,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是听你们给我解释的,我想要的是真相,我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家庭被毁了!”
戚琳略微挣扎一下,似乎是把下意识的希冀与期望也呼唤出来,激动地问:“我会告诉你的!你打算原谅我哥吗?你会……原谅他吗?”
戚琳说着说着,人就没了光泽,陆艺文并不说话。
戚琳躺在床上崩溃着大哭起来,陆艺文转身要走,她急切挽留,哽咽着说出了一段尘封的过往。
一个女人什么时候算老了呢?十八岁?三十岁?四十岁?似乎不是很清楚。
女人最终是在哪里埋葬自己呢?婚姻?家庭?孤独?死亡?似乎不是很清楚。
只不过,戚诚的母亲方茹很早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黯淡无光,垂老无助。
为了一时冲动,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丈夫,从当下至未来,戚金海把短视和浅薄凿刻进方茹的基因里,让她喘不过气来,读过书有过见识的人不该找什么胸无大志的上活工人,方茹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儿子是她的希望,她就算拼了命,也要让儿子脱离那泥泞的生活。
为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不管背弃什么原则都可以。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力更生,她那么努力赚钱存钱,无非是给自己。和儿子一个逃离戚金海的资本,房子是他的,自己微薄的工资没有诞生多少积蓄,父母也不会再接纳她。
她那么努力,
', ' ')('那么急切地要离开,可是她却意外怀孕了,一个她从不期盼的女儿,一个几次三番被她想要流产的女儿。
怀孕太辛苦了,戚琳像是上天派遣来惩罚她的,她郁郁寡欢,身材走样,没有哪个男人会强忍着恶心对她说:“别跟着他了,我带你走。”
那个时候,她天天和戚金海吵架,也就只有懂事的儿子对妹妹的到来表示期盼和欢迎,拿着别人送给他的残缺不全的积木,说是要为一家人搭一所大房子。
戚琳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很远的亲戚家里,四岁的时候才被送了回来,回来时候完完整整的,只是患上了自闭症。
戚金海和方茹不是没有愧疚,他们本不想把戚琳送走那么久的,他们不是不心疼自己弱小的女儿。
只不过,这种轻微的悔过很快重新被现实击垮,那个年代里,亲戚赔不了几个钱,对于一个自闭症孩子,方茹没有心情和时间去呵护她,戚金海则压根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或许戚琳长大就好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平时有年纪相仿的戚诚陪着,戚琳也安安静静的,就是喜欢拿着树枝或者笔画画奇怪的小画,或者听着她哥哥给自己敲一敲那破损的木琴,成长至十几岁,别人已经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曾经两三天都不说一句话的孩子了。
方茹最欣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好,从来没有抱怨自己的生活不好,抱怨自己分得的爱因为妹妹回来少了,如果没有儿子,她实在不能想自己要经历何种磨难。
两个孩子长大之后,继承了方茹曾经的梦想,做艺术家,戚琳喜欢画画,戚诚只是小时候常常去少年宫里听人家弹琴,只是和最普通的老师学习,弹钢琴就那么好,方茹感激自己,也怨恨自己不能给儿子更好的条件。
戚金海越来越不像话了,赌博成性,每天只是在麻将桌上大展宏图,他已经是一个废人。戚琳和戚诚都长大了,方茹不为自己谋划,也要为儿子谋划,戚诚和戚琳学习很好,从来没有掉出自己年级的前三名,孩子们也懂事地说着不会坚持去学艺术。
方茹明白,自己必须为儿子争一争,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自己苦心维持的小本生意又一次崩溃了。她已经忍受不了这种平淡乏味缺少激情和乐趣的生活,她努力让自己重拾当年风韵,头一次连儿子也不顾,离开了家。
她不后悔,那次去南方打工,她遇到了王泽明,他也刚刚做生失败,和妻子貌合神离。可是尽管是失败,他的存折也足以碾碎戚金海,她知道他不是那么爱自己,但是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跟着他,他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方茹很后悔,她后悔极了当年把戚琳和戚诚留在那边,悔恨戚琳和戚金海断送了儿子的一切。
“妈这几年过得不容易……”陆艺文听着戚琳说起婆婆的过往,心中不是滋味,婆婆对她是很好的,自己的母亲大学时因为意外离世,陆艺文是在方茹身上找回了母爱。
其实她从未听说过这些,记忆中的方茹永远那么光彩熠熠,就算是和公公不和,她
也是那么自信,那么骄傲,陆艺文只是意味戚诚和戚琳都太过叛逆了,只是因为当年方茹和他们的父亲离婚而心有怨恨。
戚琳看着陆艺文忽然不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颤抖着问:“嫂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装可怜,我没有……我知道妈妈很爱你,你很敬重她……”
陆艺文连忙解释,她惊呆了,她不懂得戚琳为什么会这样想,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不会……我从前不知道这些事情,你说吧……你,说一说你和你哥的事吧……到底怎么了?”
戚琳默默流泪,讲起了她和戚诚的故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