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雅摇摇头,叹道,“要是有需要老师帮忙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时天空没有回答,她抬手擦干泪水,转身跑出办公室,她没有回教室收拾书包,直接跑下楼,埋头冲向校门。
门卫一早已经得到消息,见是她,默默打开了铁门。
时天空跑出二中,在路边停住,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时茫然无措,不知道她还能去哪儿,她站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握紧双拳,着魔一样往马路中间冲。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顾远知没了,爸爸没了,妈妈没了,哥哥没了,弟弟没了,时家没了,学校没了,朋友没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不如死吧。
死了就不会痛苦,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下一瞬,一只温暖的手及时拽回时天空,时天空猛然回神,她看着疾驰而过的车,惊出身冷汗。
她刚刚是怎么了?竟然……
时天空后怕得拍了拍胸口,回头想感谢救她一命的人,却在看见熟悉的脸庞时哑声。
时歌松开手:“想死?”
时天空自嘲勾起嘴角:“我什么都没有,难道连死都不行?”
“什么都没有?”时歌平静道,“林天空,你享受属于我的16年的人生,现在有特长有学识,而我前十六年什么都没有,只有你那三个没有良知的父母兄长,不也艰难活着?你现在所遭受的不过皮毛,你确实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时天空哑口无言,她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还有,找死不要祸害别人。”时歌说,“到时你倒是获得解脱,别人却可能因为你失去家人和未来。人,真的不能那么自私。”
言毕,时歌转身回学校。
久久,时天空“哇”一声,捧着脸蹲下,哭得溃不成军。
——
时天空退学以后一个月,时歌参加完数学联赛回来,时楚的伤差不多痊愈,然而他自闭了。
在他醒来那日,方挽琴激动冲过去,却发现时楚呆呆坐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无论她如何哭泣哀求,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时方朔请来无数知名心理医生一对一辅导,也毫无效果,时楚不笑不哭,不喊不闹,永远活在那个他自我保护,构建出的不爱时天空的世界。
方挽琴眼见时楚如此,加上兼任的c大名誉校长因为时家丑闻被取消,她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日渐消瘦憔悴,一病不起。
时方朔最近医院公司两头忙,忙得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连家都没时间回。这时广茂建筑的股价却冷不丁回温,因为时家大小姐——时歌以绝对优势夺得省数学联赛冠军,明年会代表省里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
破天荒的,时方朔接到顾祥的电话。
“老时,你家风水真不错,前有时楚,后有一个更厉害的时歌。”顾祥笑呵呵的,“这次联赛颁奖嘉宾是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毫不怯场,举止得体大方,真是颇有你我当年闯商场的风范啊。”
时方朔笑道:“谬赞。”
“没有没有。”顾祥继续笑,“时歌是真的优秀,完美继承你和时太太的优秀基因,怕是以后我家远知要娶她,连队都排不上了,你说是吗?老时。”
一时间,时方朔仿佛回到几个月之前。只是那时是他想方设法和顾祥联姻,这次地位反转而已。
时方朔不置可否,和顾祥客套寒暄几句,挂了电话。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哭了一天,刚刚才睡下的方挽琴,长长叹了口气,决定回家一趟。
晚上六点半,时歌刚和时游吃完晚饭,时方朔突然回家,两人都有些惊讶,时游大半个月没见到爸爸,激动得立刻跑过去抱住他大腿:“爸爸,你回来啦!”
时方朔慈爱摸着时游的头,陪他玩了一会儿,这才让张妈带时游回房,时歌见他这个架势,端了份切好的哈密瓜搁到茶几上,坐到他对面:“爸,你有事情想和我说吗?”
时方朔很满意她敏锐的观察力,点头:“你知道远知吧?和你一个学校,是你……哥曾经的同学。”
“知道。”时歌大概知道时方朔要说什么,上次颁奖典礼,顾祥对她的赞赏溢于言表。
“在我们这种人家,有时候婚姻是一场交易。”时方朔坦诚道,“我和你母亲当年也是因为两个家族的利益需要而结合,不过比其他人幸运的是,我们很相爱。所以你……”他若有所思问,“愿意和顾家联姻吗?”
“不愿意。”时歌拒绝得斩钉截铁。
时方朔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起身,轻轻拍了拍时歌的肩膀:“你母亲和哥哥状况不好,我决定带他们回乡下的别墅静养一段时日,公司我会请职业经理人暂时管理,等你毕业,你要守护好我们时家的所有产业,明白吗?”
他这话是选择时歌做了时家继承人。
在这之前,他的心已经在时楚和时歌之前动摇,所以把决定压在刚刚的问题上,如果时歌回答愿意,那不管时间多漫长,他都会等待时楚恢复正常那天。
以前,时家需要一个商业联姻的女儿,现在,时家需要的是一个有野心,决策果断,足够冷漠的继承人。
而时歌,三点全符合。
时方朔沧桑笑笑:“还有以后放寒暑假,记得带小游来看我们。再怎么样,他们始终是你母亲和哥哥。”
时歌沉默片刻,起身给了时方朔一个拥抱:“好。”
——
一晃两年过去,时歌升高三那年,林文雄出狱。
那天早上,时歌和高文雅请了事假,一大早守在第二男子监狱门口。林文雄是十点出来的。
今天天空阴沉沉的,再等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林文雄提着军绿色行李包,和两年轻相比,苍老许多,分明正值壮年,却宛若七老八十一般,整个人畏畏缩缩的,左右脸颊都深深凹进去,像只干瘦的皮猴。
他跟在狱警后面,探头探脑,冷不丁看到时歌,他眯着眼睛瞧了会儿,猛地缩到角落,抱着头抖成筛子,尿液顺着裤管流了出来:“我错了我错了,别再打我了,我再不敢了!时小姐,你让他们放过我吧,呜呜呜,我再不敢打你了。”
这两年,他在监狱里天天受“照顾”,已经到听到时歌两个字就尿失禁的地方,现在亲眼看到她,更是怕得不行。
时歌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直到狱警送林文雄上出租车离开,天空飘起细雨,她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