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男装,将一对柳叶眉画成了剑眉,陆婉莹打扮成一个小生的模样,重新出了门,去了娇莺楼。
珍馐楼老板说的消息没错,娇莺楼里确实缺人。
她扮作男子来找活干,娇莺楼的老板娘一见就点了头,给她安排了个打杂的活计,只是还暗示了一句:“小郎君,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同姐姐秉烛夜谈。”
陆婉莹没有想到自己扮成男子居然还能引来桃花,她只能扯出个微笑,歉然道:“老板娘错爱了,小的家中已有妻室。”
老板娘听她成婚这么早,露出个可惜的表情,这才放过了她。
陆婉莹领了衣裳、抹布,就正式在娇莺楼上工了。
她来这里的想法很简单,整日留在家中,不仅会被养兄陆恩生骂个不停,还会招来舅舅的注意。
而女扮男装来到娇莺楼,白日在这里干活,可以领一份工钱,晚上回家刺绣,又可以带到这里来贩售。
娇莺楼中的女子论起身家来,比起寻常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了,出手也阔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在这里卖自己绣的帕子,成功的机会比起挨家挨户去敲门要大得多。
等攒够了钱,她就可以找个去处,从淮州悄无声息地离开。
陆恩生只要是一出门,就三五日的不着家,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陆婉莹都是晚上刺绣,白天打杂。
娇莺楼里忙的时候是真忙,恨不得一个人拆成几个用;闲的时候也是真闲,靠在门边都能打瞌睡。
趁着偷闲的功夫,她拿着自己绣的帕子,四处去推销,二十文一条,顺利地卖出了四五条,令她的荷包又丰厚了几分。
而在娇莺楼的客人嘴里,陆婉莹也听到了谢景黎的消息——
“听说了吗,今日嘉王府的二公子就要迎娶宁远将军的嫡女了。”
陆婉莹停下脚步,从那日分别,不过就是过去了几日,他这就要娶妻了?
她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凑近,想听得更清楚。
“是吗?”那客人的同伴露出恍然的神色,“我就说这几日怎么不见谢二爷,他平日明明最爱驰骋游猎,声色犬马,原来是要成婚了。”
“他是嘉王府庶出的儿子,能娶到范家嫡女,怕是筹谋了不少,当然要得收敛性子——以后啊,怕是见不到这位出现在娇莺楼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这是在笑,从前风流的谢景黎成婚以后,就要告别自由,可是陆婉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对谢景黎来说,这是他十分乐意做出的交换。
有了范家的支持,他就可以从一个庶子变成嘉王府最后袭爵的人,达到他的目的。
“快去天水街!”娇莺楼在外办事的伙计们突然跑了进来,“快去!”
其中一人见到陆婉莹还在站着,于是一拍她的肩膀:“小陆还呆着做什么?快去捡钱啊!”
捡钱?正缺钱的陆婉莹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什么捡钱?”
这提醒她的人道:“谢二爷和范雅小姐大婚!在路上撒钱呢!”
枫叶如血,在长街上悠悠飘落,迎亲的队伍绵延了几里,喜乐声在天空经久盘旋。
队伍前四人撒钱开道,钱币在地上滚落,发出动人声响。
半个淮州城的人都聚了过来,看这一场盛世的婚礼,在钱币落地时纷纷弯腰去捡。
人群中,陆婉莹看着迎亲的队伍,心中五味陈杂。
她还未分辨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身后一个小孩子就一下子冲了过来:“让开让开!”
陆婉莹反应不及,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摔出了看热闹的人群。
“啊——!”
谢景黎平生两次骑马,一次是迎娶范雅,一次是带着陆婉莹的尸身逃命。
一喜一悲,却是同样的决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回来,能拥有第二次机会,但他就是回到了这一年,一切又重演。
他骑在马上,峨冠博带,一袭新郎官的衣服鲜红如血,在长街上打马而过,身后跟着新娘子的车舆。
凑热闹的百姓们都在笑,说着祝福的话语,他却听不见。
这个时候,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婉莹,是她清浅温雅的笑容,是她人淡如菊的静好。
谢景黎本以为自己没有心,不会记得这些。
上辈子他明明只当她是只金丝雀,是他报复的工具,想起来逗弄的玩意儿,可她却那样为他挡了一枪。
不管是什么仇恨,经她这样舍身一挡,再经历生死,都应该化了。
但谢景黎总想再见她一面。
重生回来,他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回到淮州,正好撞见她被人欺负。他命宋留云赶跑了那些人,救了她,给了她银钱,还带她去珍馐楼吃了一顿饭。
看着这个还没跟自己有过纠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婉莹,谢景黎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再恨她了。
那,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不会再去纠缠于她。
可就在他这样下定决心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
“啊——!”
谢景黎转过头去,只一眼,就让他勒住缰绳,止步不前。
陆婉莹摔得不轻,还被人踩到了手。
她含着泪,艰难地站了起来,若有所感地一抬头,就看见长街的中央,谢景黎勒住了马,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