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说,生怕以后清卉暴怒,跳起来打自己。
他还截了姐姐扮演丫鬟剑声时的片段,她仰慕着少主,在廊下目光深情又执着。既生面对完江家那些人之后,心情一般都不怎么样,回到房里,他便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姐姐。
就像是姐姐这样看着自己。
还有他的母亲,既生知道妈妈很爱自己,但她精神状态极为糟糕,控制不住的时候就要用药,既生的手臂上被她抓出来不少痕迹。
在病房中经历完绝望的嚎叫和混乱后,他便独自回到了房中,拉上窗帘,坐在昏暗的房中,看着姐姐和妹妹笑得明朗,他便觉得遍布全身的冷意慢慢消退。
但这些他不能说,说了便像是在卖惨一样。
如果是小时候,他自然可以装装可怜,但他现在是个大人了。
但冬树看着他,他什么都不用说,她便已经觉得心疼了。冬树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头,但他现在个子太高了,冬树有些够不到。
既生低了头,让姐姐的手落在自己头上,但他又觉得姐姐这样不方便,于是他从沙发上起身,坐在了地毯上,将头靠在姐姐身边。
这是个挺憋屈的姿势,也不怎么体面,但他十分享受。
如果可以,他想着,他不想当江怀屹,最好能当既生。
如果都不能的话,当个姐姐身边的小狗也不错。
“李总的车祸是你做的吗?”既生的头发比小时候硬得多,冬树慢慢熟悉着这种触感。
“是我,”他抬头看了一眼,确保姐姐没有不高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不方便,使了点手脚,让二叔下了手,只是没想到二叔是这样做的……”
冬树点头:“是下手挺重的,李总半年没出医院。”
不是,既生没敢说,他以为会更严重一些,只是住了半年的院就好了,这让既生有点失望。
第一次冬树遇到了李总的时候,既生就有了消息,幸好那边遇到了宫亭,不然他真的不敢想。
之后他便安排了人,若有异常,便跟过去。
当时在会所,冬树看到门外走过的人,视线灼灼地盯着里面,便是既生安排的了。
还有上次金昭玉的事情,也是既生做的。
虽然他未曾出现,但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姐姐和妹妹。
“我看看你的腿。”冬树说。
既生便脱了皮鞋,掀起了西装的裤脚,他掀起的时候,冬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他有些害羞起来。
裤脚掀开后,露出了里面银白色的金属质感的小腿。
那是他们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的,冬树想买给他的义肢。冬树小心地将手指触在金属小腿上,轻柔地触碰着。
既生有些遗憾,他并没有触觉,因此感受不到姐姐指尖的温度。
“走路方便吗?会疼吗?” 冬树的手指轻轻滑过,试探着去体验既生的感受。
“不疼,刚开始不舒服,很难受,但熟悉了之后便好了。”他在公司里走路大步流星,身姿端正,现在公司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少了一条腿。
既生明明没有触觉,但姐姐的手指轻柔触碰的地方,心里却生出了一些过于柔软的触感来。
看姐姐还要研究很久的样子,他转移了话题:“我现在有好多腿。”
“刚开始,江家那些人为了显得对我好,给我做了一只,后来我妈给我联系了人做了更合适的。我自己也做了很多,但现在用的最多的,就是这条了。”
这是很好的事情。
尽管既生离开了她们那么久,让冬树难过,但也因为离开了她们,既生早早就拥有了腿,实现了正常走路的梦想。
既生从地上起身,展示给姐姐看走路。
他走得很好,脚步平稳,为了让姐姐看清,他特意将右腿裤腿卷到了膝盖上,银白色的金属在走动间闪着光。
“清卉还有些埋怨你,”冬树慢慢告诉他:“她手术结束之后,才知道你走了。她总觉得是她的错,发了疯一样地找你。”
“她暑假还在面馆待了很久,天天都在那附近,等着你的电话。”
“但她没有等到,因此开始生气。”
“再加上之后,你去高考了,却没有见我们,也没有和我们说一声,她就开始恨你了。”
既生安静地听着:“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叹了口气:“但那时候我妈见了我,身体开始变好了一些,江家人开始骗我签一些协议。”
“我那时没什么能力,也不懂太多东西,只能按他们说的来。为我妈争取了一些安静休养的空间,他们总想握住我的把柄。”
“我妈离不开病房,我护着她很难离开,不能再有别的软肋了,只能假装沉溺于那种生活,忘记了你们。”
“但高考我还是去了。”
“那是我们从大清山离开后,便一直都有的梦想。”
“就算暂时离开了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我总得给我们三个的十几年一个交代。”
重逢后的喜悦后,他们恢复了平静,聊了很多。
到了深夜里,他们睡在了不同的屋中。
但既生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好,他看着窗外脸上满是忍不住的笑意,左右翻滚着他都找不到一个能睡着的姿势。
于是,他没开灯,趁着月光走到了客厅,小声地敲了姐姐的房门:“姐姐,姐姐,我睡不着。”
就像是小时候的清卉在武馆的第一夜睡不着一样,现在既生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