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龟兹王都延城。
乌孙使团,正在有序入城。
这次奉命出使的乌孙正使,名叫渠糜,乃是乌孙昆莫翁归靡的外甥。
在乌孙国内,担任着大禄的职位。
所谓大禄,就类似于中国丞相,乃是乌孙最高级别的大臣。
否则辅佐昆莫,治理国家,协调各方。
故而,这次渠糜亲自来使,代表了乌孙人的诚意与修好的态度。
在城门口,渠糜看到了一个龟兹人被吊在城门上,满身伤痕,血肉模糊,他不停的痛苦哀求着。
“这是怎么回事?”渠糜好奇的问着迎接他的龟兹贵族:“他犯了什么罪?”
“偷窃!”负责迎接他的龟兹贵族答道。
“嗯?”渠糜皱起眉头,道:“我记得贵国偷窃不止于此啊?”
作为乌孙大禄,渠糜对西域的主要国家都有了解。
更不止于此代表乌孙昆莫来龟兹与匈奴人谈判、协商。
故而他知道,龟兹人对待偷窃,最多也不过是砍手罢了,像现在这样吊起来鞭笞示众的刑罚,简直闻所未闻!
所以,渠糜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他偷了贵国的珍宝?”
“那倒不是……”龟兹贵族答道:“此人只偷了一匹丝绸……”
“但他……”龟兹贵族提高声调:“偷的却是汉商的丝绸!一个真正的汉朝君子的货物!”
“我王闻之,雷霆震怒,便令将之吊起来,鞭笞三天三夜!”
“至死方休!”
渠糜听着,震惊万分:“难道那位汉朝商人,乃是汉朝贵人?”
龟兹贵族摇摇头,道:“只是一个小商人,凑了全家之资,才运来几十匹丝绸来此,其被盗后,当街哭诉,为我国巡城之人所见,我王随后听闻此事,当即召见那人,安慰、劝勉,并严令巡城使彻查,将此人抓到!”
这贵族说着,就向地上吐口吐沫,道:“我王言:汉朝上国,与我国有大恩也,上国之人,于我国失窃,此我龟兹之耻也!”
“若不能及时抓获偷盗之人,一旦传回汉朝,为汉君子所知,岂非要令上国惊诧,以为我国皆为偷盗无礼之人?”
渠糜听着目瞪口呆。
见过奴颜婢膝的人,但奴颜婢膝到龟兹人这样,还觉得特别骄傲、自豪的。
渠糜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以至于渠糜不知道该称赞对方厚颜无耻,还是唾弃其自甘堕落。
要知道,龟兹可是大国!
有胜兵近万,人口十余万。
在西域之中,国内仅次于莎车、车师、乌孙。
过去,哪怕是在匈奴人面前,也没有见到龟兹人这样跪舔。
就听着那龟兹贵族,颇为骄傲的道:“我王有言:上国无小事!此真至理名言也!”
“使者您是不知道啊……此事传开后,上国官吏、贵人,纷纷夸赞,以为我王识大体,知进退,乃有为之君,甚至有汉贵人认为我王哪怕在汉长安,也当得起君子二字,于是欲要应聘我王之女为其子之妻!”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贵族脸上,流露出无比荣誉和自豪的神色,他骄傲的道:“使者可知,那位汉朝贵人,何人也?”
渠糜摇摇头。
龟兹贵族自豪的道:“那可是汉西域都护之渠犁校尉常惠啊!”
“这位贵人,可是汉鹰杨将军的故旧,我王之女竟能有机会嫁入这样的人物之家……真真是有福啊……”
他又道:“不瞒使者,我也因此受益许多啊……”
“从前,上国英雄,以为龟兹粗鄙,不屑一顾,此事之后,就有许多上国君子来我龟兹做客……”
“就在昨天,一位上国君子大驾光临我家,蒙其厚爱,竟看上了我妻,愿与之欢度一宿,令我有机会可得一个有上国血脉的子嗣……”这龟兹贵族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星星,闪着光芒。
渠糜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乌孙人,也经常做这种请别人来绿自己,以便留下优秀血统的子孙来继承自己家业的事情。
但乌孙人做这种事情,都是悄悄的来的啊!
谁会像这个龟兹人一样,把这种事情当成骄傲,挂在嘴上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被绿了,我也更强了!
“那位汉朝人,可是非常雄壮英武?”渠糜忍不住问道,在他想来,能让人如此骄傲的男人,必是身高八尺,健壮异于常人的男子。
他心里面也是忍不住起了小算盘。
若果真这样的话……
那么,他打算让自己带来的妻子,也去借一下种……当然,得悄悄的来。
可惜,那位龟兹贵族却是摇了摇头:“贵使见识浅薄了吧?”
“上国人物,固然有健壮高大雄伟之英雄,然而上国英雄,却绝不仅仅只有健壮高大之人,那等风度翩翩,学识渊博之士,亦为英雄,而且更加稀少!”
“整个西域,这样的人物,不过五指之数,我能有幸得其厚爱,真的是祖先保佑!”
渠糜听着,先是莫名所以,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震怖之中。
这个世界,让别人跪舔不难——打趴下就好了。
但改变别人的三观,重塑其认知,却是千难万难!
而汉朝人,做到了!
至少在龟兹,他们做到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国家啊!
若未来他们统治、主宰西域,甚至整个世界……
乌孙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