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唐毅回答的很干脆。
怒火从徐渭的心头升起,直冲脑门,他突然觉得十分失望,甚至到了绝望的境地!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语气尽量温和,可是到了嘴边,再也客气不起来了!
“唐毅!你个魂淡!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兄弟,是个正人君子,是好官!你太让我失望了,岂止是我!还有诸大授,陶大临,王世懋,我们这些人都把你当成希望,你这么做对得起大家伙的希望吗?上百万两的银子,轻飘飘就被你送给了士绅,送给了商人!严嵩父子能贪污多少?你比他们还要可恶一万倍!伪君子,真小人!”
徐渭越骂越生气,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是严世藩捞银子他一点都不奇怪,可唐毅在他的心中,不只是亦师亦友,而且还被他当成了救时之才,当成了未来的宰辅,大明的希望。
徐渭最自豪的就是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好兄弟,为了唐毅,徐渭捏着鼻子给嘉靖写青词,溜须拍马,为的就是能快速往上爬,能跟得上兄弟的脚步,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站出来,替唐毅挡枪子,替他冲锋陷阵,保驾护航。
帮助唐毅上位,几乎就是徐渭在官场混下去的动力。
他投入的感情越深,受到的伤害就越深,骂到了最后,徐渭抱着脑袋,嚎啕痛哭,满腔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涌了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徐渭突然抓起衣袖,咬了一个口子,用力一扯,只拉到了一半,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文长兄,容我把话说完如何?”
徐渭真想挥手给唐毅一拳,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说不说随你,听不听随我。”
唐毅低着头,神色黯然,“文长兄,谁都知道市舶司是个宝贝,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我想直接把股份抵押出去,根本做不到,唯有先斩后奏,把钱先借了。等到还款的时候,他们谁也拿不出填窟窿的银子,我再把股份送给士绅商人,谁也无话可说。”
唐毅负手而立,悲凉地叹道:“你或许要问,为什么要把市舶司送给商人和士绅,他们贪得无厌,为富不仁,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市舶司?文长兄,你想过没有,如果不给他们,等到我离开了位置,市舶司会落到谁的手里?”
“这个……”徐渭脑袋稍微凉快了一些,“我估计是严党,要不就是宫里,陛下不会放心让外臣掌管钱袋子的。”
“嗯,那文长兄,严党、陛下、还有士绅,该给谁好?”
好一道难题,把徐大才子也给问住了。
严党作恶多端,贪婪暴虐,垂涎东南财富也不是一天两天,严世藩,还有他的爪牙鄢懋卿、万寀等等众人,无不希望找机会南下,重复当年赵文华的辉煌,捞一个钵满盆满。
如果严党的人接管市舶司,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至于嘉靖呢,同样不遑多让。
内廷诸珰的贪婪人所共知,而且太监仗着皇帝的宠幸,根本不把规矩放在眼睛里,他们到了外面,那就是太上皇一般,胡作非为,没什么不敢干的。如果唐毅开创的大好局面,落到了他们手里,也多半会以悲剧收场。
想到了这里,徐渭脸上一阵阵发烧,他手忙脚乱抓起名册,仔细看去,渐渐的徐渭似乎理解了唐毅的良苦用心。
名册上面,七成是心学士绅,还有三成,是落到了晋商、徽商等人的手里。
办学,士绅,市舶司……根本就是一盘棋,是唐毅布下的一个局。
通过办学,笼络心学门人,增强心学势力,让出利益大饼,拉拢士绅商人支持,从而结成牢固的利益联盟。
哪怕日后唐毅离开了,谁接掌市舶司,不管他背后有严党撑腰,甚至有嘉靖支持,一样都要按照唐毅的规矩来办事,要不然就是和整个士绅集团作对。
什么大兴文教,根本就是学术搭台,政治唱戏的一场表演。
市舶司,心学,士绅,分别代表着官府、学术、商界,三者紧密联合,除了唐毅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人能驾驭这头怪兽。
徐渭突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鼠目寸光!他一脸羞惭,仰起头:“行之,我……”
“文长兄,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让开海大业能成功,我也只有豢养出一头食人的怪兽,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你是对的!”徐渭斩钉截铁说道:“行之,你还是那个唐行之,我徐渭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