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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御史执掌风宪,权柄之重,直追吏部尚书,是无数人眼红心热的位置,可是此刻却成了一个火山口,竟然无人敢接。
想想也知道,属下出了丑闻,案子没有了结,那边又磨刀霍霍,要进行考察,谁接了左都御史,没准今天上班,明天就被抓去顶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贯威风凛凛,横着走路的御史言官此刻惶惶不安,走在路上生怕被人认出来,每逢议事的时候,都躲在没人的角落,不敢轻易发言,即便如此,还经常被同僚嘲笑,头都不敢抬。
实在是有人受不了了,大家伙一起找到了右都御史王廷。
张永明走了,您就是都察院的当家人,该给大家伙做主,说几句话吧!
御史胡维新是徐阶的心腹,也是铲除严党,出力最多的人物之一,他咳嗽了两声,“总宪大人,咱们都察院自从开国以来,忠臣志士云集,多少前辈,豁出一腔热血,正君道,斗权奸,远的不说,为了能铲除严党,前前后后,越中四谏,戊午三子,多少忠良,拼了一条性命,因此获罪罢官,甚至家破人亡。都察院的金字招牌,是用血换来的。”
他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感叹,很快激起了御史们的共鸣,没错,他们是骄傲的御史,是正义的化身,是大明朝的良心!
只是为何转眼会落到了人人喊打,风雨飘摇的地步,实在是令人费解。
“诸位同僚,大家伙拍着胸脯想想,俞大猷是立过功劳,可是他贿赂胡宗宪,多半也不是空穴来风,就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武夫,他不是没死吗?凭什么拉着我们都察院陪葬!照我说,这就是有权臣奸党在背后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抹黑铁骨铮铮的言官。”
当初上书弹劾俞大猷的陈聊芳也站了起来,拱手说道:“我弹劾俞大猷,罪证历历,不容狡辩,贪墨粮饷,虚报军功,俞大猷的罪绝对不少,而且每一条都和胡宗宪有关,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就让老天殛了我!”
他赌咒发誓,其余的御史纷纷点头。
胡维新冷笑道:“权奸已经出来了,胡宗宪算一个,宣大总督唐毅也是一个,再有他的老师唐顺之,还有他爹福建巡抚唐慎,八成也都跑不了!他们想一手遮天,想迫害我们,是痴人说梦,大家伙要战斗到底,要和他们拼了!”
胡维新攘臂高呼,只是应者寥寥。
他列出的四个人,没一个好对付的,唐毅和胡宗宪不用说,唐顺之成名四十年,学问人品,当世一流,在场的言官之中,就有不下十位曾经求教唐顺之,甚至直接拜师。
至于唐慎,说句不客气的,他比唐毅还难对付。
唐慎这些年销声匿迹,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经营乡勇。
这些年下来,乡勇已经扩展到了三十几万人,遍布东南各省,其中光是南直隶,浙江,福建就有二十五万。
乡勇分成三个档次,其中最强的是东南抗倭的主力,占据东南募兵的三分之一,有陆军,有水师,,战力凶悍,比起戚家军稍有不如,可数量却是十倍!
第二档次的乡勇是省府州县,下辖的兵丁,他们以保境安民为职责,守护地方安全。
至于第三个档次,挂在巡检,河道,盐道等等衙门之下,而实际上就是地方乡绅豪族的私兵家丁。
历朝历代,权不下乡镇,地方都是乡绅自治,乡勇就是他们手上维护秩序的利器。
乡勇和地方势力完美结合,除了唐慎,谁也指挥不动,敢动唐慎,就是和东南所有乡绅为敌,都察院有三分之二的御史出自南方,谁想找这个不痛快!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王廷的身上,可怜巴巴看着他。这位右都御史就仿佛馅饼,被两边的目光炙烤着,滋滋冒油,他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罢罢罢,本官就走一趟!”
王廷没办法,只能前往内阁,去拜见徐阶。
把牌子递进去,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徐阶的召见。一见面王廷就吓了一跳,几天不见,怎么徐阁老苍老了那么多啊!鬓角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保养白皙的脸上也多了好些皱纹。
“下面人不愿意?”徐阶单刀直入,淡淡问道。
王廷满脸凄苦,躬身道:“师相,下面的确都认为是有人陷害都察院,要讨回公道!”
徐阶瞳孔猛地一缩,伸手揉了揉几乎炸裂的太阳穴,他也是个两面煎熬的馅饼,而且比起王廷承受的火候,还要大百倍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