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人,圣意昭昭,要还徐阁老公道,难不成还要违抗圣旨吗?”这一次说话的是徐阶的铁杆心腹,工部尚书朱衡。
葛守礼把两手一摊,“朱部堂,你这么说了,大可以再派遣钦差南下,重新调查案子,倘若徐阁老有冤屈,海瑞和王用汲贪赃枉法,陷害国老,只管办了他们就是,老夫没意见。”
一下子就把朱衡堵了回去,朝中可不乏聪明人,杨博低垂着眼皮,不停思量,张居正神情凝重,似有所悟。
当年海瑞上书弹劾嘉靖,试想,他如果弹劾九卿重臣,嘉靖随便一道旨意,说他污蔑朝臣,脑袋砍了都没处说理。
偏偏海瑞弹劾嘉靖,皇帝不能不讲道理,结果就把案子拖来拖去,《治安疏》满世界都是,把嘉靖活活气死了,愣是杀不了海瑞!
足见要惹祸就要惹大了,把天捅破了才好。
不知道是海瑞误打误撞,还是他算计无双。
快刀斩乱麻,先把徐阶给定罪了。
假使现在还在审讯,圣旨一下,就把徐阶保下来,接着海瑞就等着无穷无尽的报复吧!可如今呢,他把案子给定了,要想处置海瑞,救下徐阶,就要推翻海瑞的判案。
重新派钦差南下,去调查案子,然后得出徐家没罪,海瑞该死的结论!
这倒是能符合隆庆的旨意,符合徐党要的结果,可问题是谁敢这么干啊?
海瑞可是弹劾过先帝的猛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载入史册。至于徐家横行乡里,兼并田产,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徐阶的作法是对的吧?
再说了,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徐阶的对头,想要看着老徐倒霉?替徐阶翻案,鸣不平,万一惹恼了哪一位神仙,继续再派钦差,反反复复,不知道要陷进去多少人呢。
葛守礼人老成精,他看得明明白白。
海瑞和王用汲占着理和法,徐阶占着一个情。到底风要往哪边吹,他也说不清,既然说不清,我就不掺和,你们自己玩去吧!
葛守礼装怂,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毛恺身上,他是正儿八经的刑部尚书,最有发言权,来,你说说吧!
毛恺只觉得自己是窦娥生的,都冤到家了。
“诸位,我和葛老的意见一样,徐阁老处境凄凉,的确让人心寒。可是,海瑞送来的卷宗,历历在目,身为刑部正堂,我也只能秉公处置。要是把如此明白的卷宗给淹了……只怕我也没脸和天下人交代。”
他刚说完,赵贞吉就气得站起来。
“你现在就能和天下人交代吗?徐阁老辛辛苦苦几十年,就落一个如此下场,说得过去吗?”
当然说不去……可是反问一句,处置海瑞,枉顾国法,昧着良心说谎话,就能行吗?
和弹劾嘉靖一样,这一次的案子无论如何,也会名标青史,谁要是想成为戏台上的白脸小丑,就放开胆子胡来吧!
赵贞吉见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也渐渐咂摸出滋味,这个案子难,实在是太难了!
既然难,就要有人出来排忧解难!
他一眼看到了唐毅,心说你丫的不能不说话了。
“元辅大人,您给个说法吧!”
杨博看准了机会,也连忙说道:“元辅远见卓识,见解高明,此案涉及天理、国法、人情、伦常,唯有元辅之才,方能取舍平衡,无论如何,我们都听您的。”
话听着不错,可实际却是把此事又给拔高了,制造解决的难度,杨老头时刻不忘了给唐毅下绊子。
你等着我的,早晚咱俩的账也要算。
唐毅心里发着狠,可是呢,高拱啊,陈以勤啊,朱衡啊,毛恺啊,纷纷开口,一顿马屁猛拍,只有一个要求,你拿主意!
这帮老官油子,就没一个好饼,要不是我早有准备,非被你们坑了不可。
唐毅脸色阴沉,未曾说话,眼圈泛红。
“诸公,徐阁老有功社稷,德望非常,一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被带到堂上受审,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真疼啊!”
唐毅满脸凄苦,好似感同身受,“我以为重新派遣钦差,审讯案子,无论如何,都要再度请徐阁老上堂。对她老人家都是伤害,因此我反对继续查下去。”
赵贞吉眼眉立起,就要说话,哪知道唐毅又继续说道:“可是国法如天,证据确凿,我等若是以国法为儿戏,有如何推动变法新政,如何中兴大明?”
真不愧是首辅,说的好听,可是办法在哪啊?怎么解套?
“故此我以为,当立刻请旨,赦免徐阁老,并且派遣朝廷重臣,前往应天,慰问徐阁老,以显示朝廷关爱之意,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