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老杨博,暗暗摇头。
姓唐的,你演得是真像!
不过自从宗室闹起来,哪怕是傻瓜也明白了,就是唐毅,他处心积虑,给晋商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不管他怎么装,怎么演,老杨博都不会再相信他。
只是让杨博还有些疑惑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搞不清楚,唐毅究竟是怎么弄得,就把晋商至于天下人的对立面。
普通储户不说了,商人、士绅、宗室、官员,上上下下,都在逼着晋商掏银子,仿佛他们犯了多大的罪似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吃了他们的肉。偏偏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人在意了。
真是咄咄怪事,他老人家纵横他天下几十年,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
杨博是真不想来找唐毅,可是除了他之外,又没有人能解决难题,明知道被人家算计了,还要把脑袋伸过去,让他再宰一刀。不这样,又能如何?张允龄倒下了,前些日子送到了京城,那么壮实的一个人,每天都在咯血,张四维哭得和泪人似的。
缺少了张允龄操盘,晋商面对着交通行,一点优势也没有,他除了向唐毅求饶,别无办法。
“行之,事到如今了,废话也别多说了,你就开价吧!就算想要老朽的这条命,我也送给你了!”
杨博虽然认输,可话语之中,依旧带着三分怒气。仿佛在质问唐毅,你为什么那么阴险,狠毒?
唐毅倒是满脸坦然,他之所以对晋商下手,新仇旧恨,都交织在一起。唐毅忘不了那些被掳到草原,成为奴隶的汉人百姓,忘不了惨死荒漠的冤魂,忘不了百十年的杀戮仇恨……假使没有晋商替草原走私货物,输送粮食和军情,草原根本维持不了这么久,早就崩解了。尤其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一点,杨博,张允龄等人的后辈,还资助了野猪皮的强盗集团,就在几十年之后,二十万人入关,神州陆沉,三百年的沉沦,百年耻辱——那种痛,深埋在任何一个血性男儿的心头,骨髓,这笔账不能不算!
当然了,唐毅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不能把后辈子孙的事情算到前辈人身上,但是晋商犯了一个大错,当年小站的时候,他们勾结俺答,围攻小站马场。
唐毅的心血差点毁于一旦,妻儿也差点惨死。
受限于当时的状况,唐毅无力复仇,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动了他的家人,就动了唐毅的底限,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要狠狠咬你一口。
除了这些恩怨情仇上面的事情,出于变法改革的大局,也不得不对晋商下手。
要知道晋商一直以来,都是保守的代名词,唐毅一直渴望能出现放弃土地,大力投资工商,踊跃开拓海外的新式商人。
可是晋商却始终和唐毅作对,他们把敛聚的钱财换成土地,投入学校,培养忠于自己的官吏,大肆收买朝廷官员,全力经营关系。
清丈田亩之所以推不下去,就是晋商和东南的保守士绅结合到了一起,他们形成了牢固的利益联盟,卯足了劲儿和你纠缠。
唐毅已经不厌其烦,隆庆不是一个长命的君王,如果不能借着他在世的时候,把局布好了,以后的危险会非常大,唐毅已经等不下去了。
好在总算是即将大功告成,晋商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虞坡公,我知道您老猜忌晚生,以为我处心积虑,要害你们,可是扪心自问,天下间有谁能未卜先知?接下宗室的约书,是你们都同意的,还连忙签署,生怕出了差池,假使你们拖延两三个月,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地步。”
有些话打死唐毅也不会承认的,就不是我干的,反正你也找不到证据,我就吃定了你了。杨博气得牙根痒痒。
“首辅大人果然厉害,老夫自愧弗如!”杨博微微冷笑,“今日老夫过来,没有别的事情,宗室这边,能不能压下去?”
“这个吗,要等着我去找陛下商量,毕竟身为臣子,不能替皇家决断,还请虞坡公见谅。”
说的白一点,就是没戏。
杨博也料到了,“我们山西人是认账的,既然签了约书,哪怕赔一个倾家荡产,我们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说,晋商的这一点,还是让唐毅钦佩的。
“不过眼下我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如果唐阁老能帮忙牵线搭桥,我们手上的产业倒是可以专卖给交通行,价格好办,只有一条,我们需要现银。”
此话一出,就等于告诉唐毅,你只管下刀子吧,我们都认了。
唐毅突然一笑,“虞坡公,晚生斗胆请教一句,你们就没有想过,让合盛元垮了算了?什么银行券,约书,统统不认?”
杨博不屑地扭头,“山西地穷人稠,发家致富靠的就是信誉两个字,毁了一次约,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脏了口,人家会一直记着,永远别想抬起头。老夫活了一辈子,没有别的,只想劝唐阁老一句,不要总是玩阴谋诡计,早晚会把自己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