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冲周嬷嬷招了招手,道:“你帮我往晋国公府递个帖子,请晋国公夫人来侯府坐坐。”
“夫人当真打算帮她?”周嬷嬷皱着眉头,“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二夫人这会儿说等亲事定下就搬走,等三姑娘亲事定了,她又要说三姑娘从侯府嫁出去才好。”
刘氏喝了口热热的茶,笑了笑:“今天皇后娘娘大喜,我心里高兴,帮她一回也没什么。就当是给太子殿下和未出世的小殿下积福了。”
再说了,她只是牵根线搭座桥而已,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晋国公府的意思。
周嬷嬷又说:“二夫人倒是心气高,选女婿直接选了国公府的。”
刘氏道:“晋国公的幼弟素有风仪,整个盛京城都是有名的。照我看,配公主也是配得起的。若果真和云姐儿成了,也算好事一桩。”
到了傍晚,宋如锦一边等晚膳,一边陪宋衍玩。
刘氏已经替宋衍请了先生,他现在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虽然写得不是十分好。
离用膳的时辰还早,宋衍拿了一卷《诗》,央求道:“二姐姐,你能不能读几句给我听?”
宋如锦点点头,随手一翻,正好翻到了“秦风”一篇,顺口便念了出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她略微停了停,忽然有些想念远赴沙场的徐牧之。
此时此刻,鞑靼军正与夏军隔河对峙。北方比盛京城寒冷许多,如今已是天寒地冻,河水也凝结成冰,夏军难耐严寒,徐牧之请军令速战速决,靖西王欣然应允。
是夜,夏军在马蹄上裹了麻布,骏马踏冰无声。将士们星夜渡河突击。
路线已在日间勘探好,所以并没有点火把。天公作美,月色暗沉,直到夏军到了鞑靼的营下,鞑靼兵士才反应过来,纷纷手忙脚乱。太师也木齐还在帐中同几个美人纵情享乐,听闻夏军已经近在眼前,气恨羞恼交加,拿起佩剑便把那些美人砍了解气。
鞑靼兵士无人指挥,自然阵脚大乱。也木齐走出营帐,正打算鼓舞士气,便听见有人大喊:“鞑靼败了!”
也木齐双眸圆瞪,喝道:“胡说!”
然而两军厮杀的声音响彻星天,没人能听清他这句喊声。
鞑靼军心溃散,节节败退。也木齐提刀踏马,这时迎面行来一个马上少年,盔甲映着惨淡的月色,泛着幽幽冷意。
也木齐定睛一看,终于认出了来人:“是你!”
正是今年元月被他嘲讽为“黄口小儿,当打仗是过家家”的徐牧之!
也木齐的心情复杂了一瞬。徐牧之一言不发,挽起长|枪便往也木齐脸上招呼。也木齐连忙避开,一面挥刀回击,一面调转马头走人。徐牧之也不去追,待也木齐行远了,才遥遥挽弓搭箭。
箭矢如流星,径直插入了也木齐座下的战马,马匹一惊,扬起一对前蹄。也木齐正在召集将领商量战事,立时毫无防备地从惊马上摔了下来。见势不妙,一脚将身边的将领踹下了马,自己跨坐了上去。
众位将领不禁有些心寒。
也木齐转过身子,恶狠狠道:“是谁放的箭?”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一般,徐牧之又朝他这儿连放三箭。也木齐险险避开其中两箭,最后一箭没能避过,深深没入了他的左胳膊。
也木齐是惯用左手的,此刻只好换右手执刀,当下便有诸多不适应。
徐牧之策马上前,挥枪便刺。两人缠斗了一会儿,也木齐一时不慎,闪躲不及,枪尖便抵上肩膀,将他摔下了马。
也木齐慌忙回首喊道:“快来帮忙!”
身后一人也无。那几个将领都不知跑去哪里了。
也木齐的肩膀手臂都提不上劲儿,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徐牧之驭马疾行,马蹄纷纷,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也木齐身上本就有伤,如此一来,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腾挪了位置。
徐牧之折返回来,拔出佩刀,给他补了几刀,一面碎碎说道:“这一刀是替泱泱大夏砍的,蛮夷属臣,胆敢犯我国威!这一刀是替边关百姓砍的,若无战乱,他们便可安居乐业,不至流离失所……这一刀是替锦妹妹砍的……当日你在殿上欺侮锦妹妹,迫她和亲远嫁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也木齐渐渐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一场战役从天黑打到了天明,终于接近了尾声。因为将近年底,大夏兵士们都想着早点打完回家过年,所以格外勇猛,又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不出意料地大获全胜了。
没过几日,便是皇长子的周岁。
宫里为皇长子的抓周预备了不少东西。宋如锦到凤仪宫的时候,小君阳手里已经抓了一支毛笔,乳娘们接二连三地夸赞:“太子殿下长大后一定妙笔生花,写得一手好文章。”
昌平公主坐在一旁看热闹,见宋如锦来了,便招手唤她过去。
宋如锦走近几步,小君阳就发现了她,慢吞吞地朝她爬了过来,攥紧了她腰上的翡翠宫绦。
这也算“抓周”了。因这枚宫绦做得精巧,乳娘们继续拣好听的话说:“太子殿下日后定然富足一生,衣食无忧。”
宋如慧如今怀胎五月有余,已经十分显怀。她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面颊润泽,眼中也带着笑意。
宋如锦把宫绦解下来递给小君阳,正打算去边上坐着,小君阳又抓住了她的裙裾不让她走。
乳娘们愣了愣,不由沉默。这该怎么夸?总不能说太子殿下今后定然坐拥无数美人吧?
其中一个乳娘笑道:“姑娘和皇后娘娘长得像,殿下一定是把您当成自己母后了——可见啊,太子殿下今后一定会孝顺娘娘,敬爱娘娘。”
众人纷纷顺着这个意头往下说。
天子还在忙于政事,但也派人送了赏赐过来。乳娘们又接二连三道:“陛下心里是惦记娘娘的。”
昌平公主闻言便道:“咱们大夏哪一个皇帝不是情种?”
这话也就她敢摊开来讲,但也确实没有说错。
往远了说,太|祖陛下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登基之后,大臣们劝他立晋国公殷其华的妹妹为后,太|祖执意不肯,搬出了“故剑情深”的旧典,坚持立共度风雨的糟糠之妻为后。往近了说,先帝专宠孝贞仁皇后,如今宫里还有几个老人记忆犹新。
所以当今天子分外爱重皇后,便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