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之心道,陛下您说话能不要拐弯抹角吗?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完行吗?我还赶着回去陪媳妇儿呢!
但他面上仍是恭谨严肃的模样,拱手行礼道:“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梁宣悠悠道:“是柳州府一事——徐卿你说,我派谁去当那里的知府为好?”
徐牧之怔了怔。大家都不想知柳州,这时候说谁都是在得罪人。他斟酌着答道:“臣无识人之明。此等朝廷命官、一方知府,上承圣意,下济黎民,还需陛下裁定。”
——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梁宣便一脸信任地说:“徐卿太谦虚了。”也不等徐牧之回答,又紧接着说道:“徐卿先回去仔细想想,明日上朝务必给朕一个人选。”
梁宣也知道这是件损人不利己的差事,他就是故意交托给徐牧之的——谁让方才宴上皇后总看着你们夫妻俩、不搭理朕呢?你让朕不痛快了,朕也让你不痛快。
徐牧之只好应了声“是”,硬着头皮将这得罪人的差事接了下来。幸而只是让他推举旁人,不是让他自己远赴柳州府上任。
其实梁宣心底很想把徐牧之夫妻两人远远地打发走,最好去柳州府这样山长水远、离京万里的地方,但他倘若真的这么做了,宋如慧定然要同他置气……其实他能感觉到,这小半年来宋如慧都在试着接纳他,渐渐也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他已经舍不得打破这份美好了。
既然如此,那留着她那个碍眼的妹妹在京中住着也未尝不可……反正现如今宋如锦也不能随意进宫了,再不会三天两头跑到宋如慧跟前晃悠。陪伴宋如慧最长久的人,终究只有他一个。
随后梁宣又假惺惺地赏了徐牧之几样东西,便放他离宫归府了。
这时候宋如锦已经到了王府的花园。
夏日的夜空宁静深邃,星幕广阔,半轮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光撒在后院的池塘上,静影沉璧,便如同给水面笼上了一层烟雾般的轻纱。
月华明澈,几乎将前路照得通明,宋如锦便没有点灯。正沿着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走着,旁边的高树后头忽然斜喇喇地窜出一个人。
宋如锦来不及收住步伐,迎面撞了上去。
那人扶住了她的肩膀,“哟”了一声:“这么晚了,世子妃怎么还在外头闲逛?”
宋如锦抬眼一看——是十老爷,他似乎喝了酒,看上去醉醺醺的。一旁还站着一个娇美的妇人,宋如锦也认识,她是十老爷新纳的章姨娘。
宋如锦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道:“刚从宫里回来……”
十老爷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进了一些,轻佻地捏着她的下巴。
一旁的章姨娘哆嗦着解释道:“世、世子妃……爷吃了不少酒,已经糊涂了……”
宋如锦蹙起了眉头。她身上仍是进宫前换上的朱红色的坦领襦裙,衬得白细的颈子和领口一小片肌肤凝脂般的滑腻。黛眉微微蹙起的模样,更令她像悲春伤秋的美人一般楚楚动人。
十老爷看得眼睛都直了,大抵是真的酒壮人胆,他摇摇晃晃地上前半步,箍紧了宋如锦的胳膊,喃喃说着:“是个美人。”
宋如锦立马踹了十老爷一脚,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
平日徐牧之也常常紧紧地揽她入怀……她只要稍稍挣扎就能挣脱……敢情都是徐牧之在让她啊!
背后有只手顺着脊骨抚了下去,宋如锦顿时毛骨悚然。因今日进宫,不方便带侍女随行,此刻她身边连个帮忙的丫头都没有。只好冲着章姨娘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拉开!”
章姨娘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同十老爷商量:“爷,咱们回去吧?”
听见章姨娘的问话,十老爷似乎清醒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不少。宋如锦便趁机挣脱出来,飞快地往屋子那儿走。走到半路才觉出了屈辱和不甘,便又回过头,强自镇定地说:“此事我自会请世子替我做主。”
十老爷很是不以为意:“他能拿我怎么样?”而后又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道:“我可告诉你,你若随便告诉旁人,坏的可是你自己的名声!”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平的,明明是男人做错了事,但最后遭人非议的却是柔弱无辜的女子。
宋如锦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回到自己屋子,她仍然觉得心里闷着一口气。采苹见她脸色不好看,便揣测她在宫宴上吃得不好,于是端来茶点果脯放到她面前。
宋如锦把盛点心的碗碟推到一旁,站起身,道:“备水,我想沐浴。”
待她沐浴完毕,徐牧之也正好回来了,见她头发还潮潮的,便拿来软巾替她擦拭头发。
宋如锦渐渐松懈下来,问道:“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徐牧之说:“就是柳州府的事——陛下让我举荐一个人去任知府。”
宋如锦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牧之又道:“陛下还给了几样赏赐,有一对南珠耳珰,南珠都有拇指大小,妹妹一定喜欢。”
宋如锦不禁头痛,“怎么又有赏赐了?明日又要逐个登记入账。”
徐牧之知道她近来主持中馈十分辛苦,便也不恼她不解风情。
第86章 瞻前顾后
夏夜闷热, 宋如锦的头发很快干透了。徐牧之拉着她就寝。宋如锦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适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徐牧之的眸光便是一冷,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温柔起来, 道:“妹妹别恼,我替你出气。”
次日, 徐牧之上朝时, 向天子举荐了礼部主客司的徐主事——靖西王府的十老爷,外放柳州任知府。
陛下顺口问了问徐主事的意思。
徐主事立即推说家中老母年事已高, 不忍离去。
徐牧之立马道:“祖母自有我看顾,还请十叔放心就任。”
一众朝臣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是一对叔侄。
而后众人就不太理解徐牧之的举动了——礼部主事虽是六品, 却是京官, 又在六部, 将来大有可为。更何况徐主事如今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仕途的上升期,若去荒僻的柳州府当知府, 则无异于明升暗贬,今后的官路也会坎坷许多。
徐世子为什么要把他的亲叔叔往火坑里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