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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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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问花楼。

轻松明快的边塞鼓乐绕梁不绝,数名婀娜多姿的舞姬正赤足踩在盘金绣的地毯上,莲步轻移间,跳的是时下最盛行的胡旋舞。

秦鸣筝斜身倚在花案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案上,目光似是落在眼前笑颜如花的美人面上,又像是透过那些藕白的臂膊,盯着门口的彩绘座屏。

秦太尉是问花楼里的常客了,不仅相貌丰神俊朗,出手也相当阔绰,楼里不少姑娘日日盼着在他面前露个脸。若是运气好攀附上秦家,别说金银珠宝这些赏赐,哪怕想要脱去奴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时见到秦鸣筝心不在焉的模样,伺候在旁的花魁乖觉地拾起酒壶,跪伏过去想要为他斟酒。

随着花魁俯身的动作,浓郁袭人的花香扑面而来,柔顺的发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酥白的胸脯,那道香艳绵延的沟壑就顺势送到了人眼皮子底下。

就在鎏银壶嘴堪堪抵上杯沿的时候,一声“吱呀”轻响从门口传来。

那声音并不重,几乎要被切切错杂的胡笳乐声遮掩过去,满座舞女只有耳力过人的花魁听到了,当下便以为是进出侍奉的小厮。

可就在这时,一把镂金铁骨的折扇倏然横于杯口,拦住了花魁递上前的酒壶。

美人面露惊诧之色,抬眸去瞧那把扇子的主人,一声娇滴滴的“太尉大人”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秦鸣筝根本没有看她。

她顺着秦鸣筝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屏风后转出来一个清秀挺拔的身影,饶是花魁自诩京都俊美男儿已赏玩了遍,又时常在秦鸣筝跟前服侍,见到来人时也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那是和秦鸣筝的风流倜傥截然不同的俊俏,来人通身散发着温润端方的气质,垂眸扫来的眼神里却带着高不可及的矜贵,一时间花魁的脑海浮现出一个词——龙章凤姿。

风尘里讨生活的女子都是人精,按理来说见到这种贵公子是该迎上去的,可这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秦鸣筝身前的花魁,不怒自威的气场兜头压下来,惊得她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她不仅不敢起身,反而还借着倒酒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胸前的轻纱,试图掩盖住那片白花花的乳乱波摇。

房间里的乐声也戛然而止,姑娘们都被那如有千钧的威严给震慑住了,纷纷停止舞乐垂下了头,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来人终于动了动唇,缓缓开口说道:“秦将军。”

他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涧,与长相十分相称,说出来的话却让花魁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秦鸣筝是“玄骑定漠北”的飞龙将军没错,但他也是大昭无人不知的太尉。

太尉之职统协五境守将,手握兵符印信,站在朝堂上就代表着整个大昭军方,就算是皇帝本人想要调兵,也得先问过秦鸣筝的意见。

而秦鸣筝身兼两职,在京都时自然该管他叫官职更大的“太尉”,此刻这人却当着他的面叫他“将军”,显然是在故意轻辱他。

花魁的轻罗纱衣都被冷汗浸透了,她偷偷抬眼觑着秦鸣筝的脸色,却见他神情自若,手腕微微翻转,铁骨折扇旋过大半圈,将花魁手中的酒壶挡了回去。

“都出去。”秦鸣筝一抖腕合上扇子,拎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

姑娘们暗自松了口气,收好乐器后依次退下,轻手轻脚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

秦鸣筝一口将杯中酒饮尽,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真是稀客,太子殿下造访问花楼,若是丞相和御史大人知道了,到了陛下跟前怕是又要领罚。”

他嘴上道出太子的身份,面上却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神态,将手肘支在案几上撑着脑袋,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就像秦鸣筝没有对那声“将军”表现出不满,李开景也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他径自走到秦鸣筝的对面坐下,隔着花案与他对视:“若是秦将军愿意安安分分地待在太尉府,那我也不必寻到此处,搅了你的雅兴。”

听话要听音,李开景这话看似在怪他不务正业,言语间却没有自称“本宫”,而是将姿态放得极低,秦鸣筝便明白了他这是有求而来——李开景是来求他出征漠北的。

“哟。”秦鸣筝不是好说话的人,闻言凉飕飕地反问道,“你还记得我是太尉呢?”

李开景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折扇上,扇骨是分量十足的精铁所制。他方才看得仔细,秦鸣筝挡酒时,捏着沉甸甸的扇柄收合自如,抬腕间气势磅礴流畅,没有半分凝滞。

于是,他平静地说道:“你若是再称病不上朝,我自然是该不记得了。”

“行啊。”秦鸣筝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啪”地一声甩开扇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尉让你给你来做,漠北你去打。”

他三言两语就点明了李开景的来意,说出口的话却堪称大逆不道。

可李开景像是习惯了他的狂悖,勾起唇角露出了没有温度的笑容,又学着他的语气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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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下去:

“行啊。你来做太子,我去打蛮人。”

听到这话,秦鸣筝顿时嗤笑出声,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嘲笑他。

他想说,你这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若是去了漠北,怕是脸皮都要被风沙刮花。

又想说,玄骑若是什么废物都能认作主子,大昭早就被蛮人的弯刀割断了咽喉。

但沉默片刻后,他选了句最诛心的话:

“是做太子,还是做孙子?”

连京都的乞儿都知道,大昭朝廷由隆德皇帝执政,内有二皇子的生母江氏把持凤印独得专宠,外有江氏的父亲官拜丞相一呼百应。

而太子李开景是先皇后的子嗣,是一出生就受封储君的嫡长子,空有大昭最尊贵的身份,却在外戚倾轧之下举步维艰。

朝堂之上也对李开景颇有微词,权臣们个个都看不上他,觉得他庸碌无为,更有传言说隆德帝早有易储之心,就等着揪他的错处呢!

否则,请秦鸣筝出征漠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满朝文武谁都不想接也不敢接,隆德帝怎么偏偏就要交代给太子呢?

但李开景好似没有听到秦鸣筝的奚落,他若无其事地拾起酒壶,不紧不慢地斟满了酒杯,又将那杯酒递到秦鸣筝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他的来意:

“我代表大昭全境百姓,恭请飞龙将军出征漠北!”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诚恳,字句铿锵似有兵戈之声,与房间里软玉温香的氛围格格不入。

秦鸣筝终于转过头,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神色,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对面的人。

秦鸣筝师承其父秦遥秦老将军,十八岁带领玄骑直捣北蛮察都,硬生生将大昭版图往沧州以外扩张了五十里;二十岁被隆德帝亲自提拔为太尉,成为了大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境统帅。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对于与他同岁却毫无建树的李开景,他有瞧不上的资格。

但此时,他看着李开景低声下气又不容拒绝的姿态,忽然间咂摸出了些古怪的味道。

秦鸣筝在京都休养了两年多,虽然鲜少去朝堂议事,但不是不明白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李开景从进门起就坚持叫他“将军”,看似在轻慢他,实际上是在反复暗示——他先是边塞的将军,然后才是大昭的太尉。

毕竟,李开景好好地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皇宫内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却没能寻到他半点错处,想来不该是在这种细节上疏忽大意的人。

想到这里,秦鸣筝收了扇子,目光又冷冽了几分。

一只惯于以怯懦平庸示人的小狐狸,偏偏在他面前露出了没藏好的尾巴,是情势所迫,还是故意为之?

秦鸣筝是个武将,又远离朝堂纷争太久,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李开景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没接那杯酒,将李开景举杯的手晾在半空中,语气讥讽地说道:

“你让我孝期出兵,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没这个道理。”

李开景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沉默半晌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放下了酒杯。

他来这一趟就是隆德帝安排的,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秦鸣筝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在发泄怨气。

两年前,北蛮人大肆入侵大昭西北边境,前线的战况前所未有的胶着,双方拉锯了五个多月,最终秦老将军战死,秦鸣筝悲愤之下带队突袭北蛮营地,砍下了北蛮世子的头颅,强行逼迫蛮人退回了草原。

秦鸣筝带着秦老将军的遗骸回京后,隆德帝眼见北蛮后继无人而玄骑日渐势大,便起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心思,敕令秦鸣筝在京都守孝三年,又给他升了个“太尉”的职衔来安抚西北玄骑。

秦鸣筝回不去边塞,只能被困在京都的方寸之地,他埋怨李氏卸磨杀驴的行径,可秦家满门忠烈,他也不能让“忠君报国”的家训蒙尘,便日日称病不去上朝,将无人倾诉的孤寂和苦涩消磨在烟花柳巷之间。

谁都没有想到,还不到三年,北蛮就有新王崛起,再次来势汹汹地挥兵南下。

而整个大昭除了秦鸣筝,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辖制玄骑、对抗蛮王的将领。

秦家的事情在朝中不是秘密,秦夫人去得早,秦遥又没娶继室,秦鸣筝就是家里的独子。

少年将军性情疏狂桀骜,朝堂上下都知道他这两年受困京都心里不痛快,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请他出征的事情推来让去,最后就落到了李开景的头上。

李开景敛着眼皮不说话,秦鸣筝就垂下眸,透过杯口琥珀色的酒液看着他的眼睛。

他像是要把胸口积攒的郁气全部吐出来,以下犯上的话张口就来:“需要的时候就放我去西北卖命,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我拴在京都,这是在遛狗呢?你们李家人……真是凉薄。”

这句话既是真实的怨恨,也是绵里藏针的试探,秦鸣筝不想再稀里糊涂地做李氏的刀,他必须要弄清楚隆德帝究竟要把大昭的未来交到怎样的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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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开景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冷静,无论秦鸣筝是骂他本人还是骂隆德帝,他都只是八风不动地坐在花案对面,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秦鸣筝,你想怎么样呢?”再开口时,李开景先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耐着性子说道,“沧州以外五十里的前线营地是你亲手打回来的,你想拱手相让,我没意见。但玄骑的大部队驻扎在沧州,若是让沧州直面蛮人的屠刀,你的兄弟们……他们的亲眷又当如何自保?”

“北蛮与玄骑积怨已久,如果沧州城破,后果如何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李开景手指交叠,拢着那杯被秦鸣筝拒绝的酒,指腹无意识地压在突起的雕花上来回摩挲:“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态度……那我可以向你保证,玄骑出征时辎重已至,回城时封赏必达。”

这份承诺实在是太重了,大昭四境比邻皆是豺狼虎豹,连年征战导致财政压力极大,粮饷供应只能算是勉力支撑,运输途中还要看粮道各州的脸色,不少烂账最后都无疾而终。

秦鸣筝按住扇柄,抵在虎口处磨了两下,听到这话也只当李开景是在哄他,秦家在西北边境经营多年,玄骑的物资秦鸣筝有自己的渠道,他不敢全然信任京都。

于是,他摆出更加冷淡的姿态,沉声反问道:“这不是京都应该做的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听到他这样说,李开景当即皱了下眉头,握着杯盏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

难搞。

不怪朝中的大臣们推三阻四,连李开景都觉得,秦鸣筝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搞了。

不论李开景是锋芒毕露还是委曲求全、是打感情牌还是以利诱之,秦鸣筝全都原样奉还,简直是油盐不进。

俗话说无欲则刚,秦鸣筝就是如此,他的心比玄骑的铠甲还要冷硬。

李开景一边面对铜墙铁壁束手无策,一边又暗自感慨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熬得住漠北的风沙,才配得上那块百年传承的兵符,才有资格统御大昭将士开疆拓土。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李开景放弃了以口舌说服秦鸣筝的念头,他扣住那杯敬不出去的酒,决定换个剑走偏锋的策略。

既然秦鸣筝想要他求人的态度……那就给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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