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去搜过花凝欢的住处——楼内所有的姑娘都挤在一处破落的屋子,梳妆打扮的房间里也不甚体面,只有在接待客人时,才可以把自己的名牌挂上雅间,住得舒适一些。
江临原以为她们是没有自由的。
“楼中越是有名的姑娘,越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谢龄道,“前些日子畅春楼里的姑娘被请去城郊的一场迎春宴,下官推算了一下时间,花凝欢就是在那时与渔夫见了面。那渔夫之所以对花凝欢此人这么有印象,是对方当时包了他的一条船。”
“包船做什么?”
“那渔夫拿钱办事,只知道对方要租用那条船十日,旁的也不清楚。”
二人说话间转过回廊,江临便看到被一口薄棺随意安置了的女子尸体。
死者穿着一身漂亮惹眼的红衣,还没烂完的皮肤能看出好好养护过的遗迹,但溺亡泡发的尸体实在不够赏心悦目,连双手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
脖颈断裂之处相当粗糙,一眼便能看出割头之人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死者的脑袋切了下来。
谢龄叫来仵作,向江临悄声介绍道:“这位是启游先生的徒弟,云殊姑娘。之前陈知府的尸体就是她验的。”
启游先生唯一的徒弟是位女子?江临略略惊讶了一瞬,旋即他又想起谢龄这两日似乎带着这人来过几次大理寺,便没有做出太多反应。
云殊皮肤苍白,身着素衣,说话语气透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之意:“死者女,年约十六。尸体被水淹过,只能判断其已死亡时间为一至两日之间。根据伤口状况与挣扎痕迹来看,死者遭人割头,死后被抛尸于河内,头颅暂未寻到。”
江临颔首,又向楼内之人确认了一下死者的身份,老鸨玉娘反复道:“我们楼里的姑娘,背上都有这样的刺印。但符合年纪,又出了事的,只有花凝欢一人。阿香也来确认过了……”
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江临道:“她人呢?”
“刚刚您来时我便派人去楼上叫她了……”老鸨狠狠瞪了身边的伙计一眼,把对方赶去催促,又赶在江临质问之前做出一副虚伪的哭相,“我们知道阿香是案子里重要的目击证人,可畅春楼还指着她开门迎客呢,更何况那几位爷给得实在是……教人甚难拒绝……”
江临眸光愈发凛冽,刚要发作,便见白玉堂急急从廊上跑来,开口便问江临道:“你看到我哥哥了吗?”
江临眉头一皱,道:“展昭?我今天没见到他。”
“他哪里是我哥了!我问的是我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白玉堂气得一跺脚,“他们昨日同我问了被人诬陷的前因后果,我无意间多说了一句,他们跑来找香寄语了!”
闻言,江临和谢龄俱是一惊。但待众人到了香寄语所在的厢房,开门后看到的不是四个恶霸盘问一个柔弱女子的暴力场面,而是那四鼠每人都一脸安逸地捧着一幅卷轴,正在细细听香寄语弹琴。
屋中香气缭绕,看到白玉堂等人进来,四鼠脸上有着颇为明显的诧异,似是早就忘了自己是来为兄弟讨回公道的了。还是卢方最先反应过来,叫了声“五弟”。
卢方心中十分纳闷,虽然他们来时的打算确实是先礼后兵,但也不该与诬陷五弟之人相处融洽。
未及众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临便率先拿起了桌上燃着的香炉,推开窗子,将其丢了出去。
空气一疏通,四鼠明显觉得头脑清明了起来。
“好你个妓子,竟敢与我几个兄弟使诈?!”蒋平一拍桌,便要向香寄语袭去,却被谢龄慌忙拦下,道:“这位义士,切莫冲动行事。”
明明被砸了香炉,又差点被人袭击,香寄语却没了昨日那副怯弱模样,满脸写着淡然。
她轻轻将琴搁在一旁,缓缓道:“敢教万人入我闺,面对不怀好意之人,妾身当然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只怪大理寺不懂保护证人,若妾身不会这么一招,恐怕只会落得我好姐妹那样的下场。”
这话令江临微微一凛,香寄语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锁定了他,道:“还是因为妾身的证言不是官爷您想要的,您觉得不护也无妨?”
白玉堂率先坐不住了:“你污蔑我在先,我的哥哥们来找你要个说法又怎么了?你若不用这什么香,他们才不会随便对一个女人出手。”
香寄语却未发一语,仍只看着江临。
“姑娘的意思恐怕是说,还有旁人要来取你性命吧。”江临将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低声道,“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那看姑娘现在的态度,可是愿意给出与在下有益的证词了?”
香寄语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道:“这屋里竟还有个聪明人在。”
白玉堂皱起了眉头,说:“什么意思?你又要改证词了?我们凭什么要信你?”其他四鼠的脸上也适时露出了怀疑之色,觉得此女实在心机深沉,不可轻信。
但香寄语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说:“我愿亲自上公堂指证,幕后凶手为裴府之人。”
这话不知内情者绝对编不出来,香寄语此刻要么是想真心作证,要么是想博得他们的信任,日后再反将一军。
鉴于对方昨日才指认过白玉堂是凶手,江临对香寄语转变态度的动机产生了十分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