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便完全凝滞下来。
江临闭了闭眼。
是了,这便是确保前面所有的安排都能派上用场的最后关键——花凝欢必须死。
若不是裴侍郎在公堂之上的反应着实心虚,江临当真要怀疑,这一切都是香寄语策划的一场栽赃嫁祸了。
白玉堂忍无可忍道:“你这毒妇!……”
香寄语长叹一声,轻轻打断了他的话道:“看来,你们是真的没办法放过我了。可惜了啊,这么好的一个扳倒裴府的机会……”
江临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不要小瞧了大宋的判官,即使案情再复杂,也会有人愿意去探究其背后的真相。所以你不必觉得‘可惜’,只要是犯罪之人,你或是裴府,江某都绝不会姑息。”
案情已经曲折到了某种境地,古代办案又不像现代那样,能够有一锤定音的证据。江临的这种想法在实际中会显得有些乐观,却又教人钦佩。
白玉堂眼前浮现了自己与江临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江临也是这般义正辞严地同他讲着一些大道理。
但这一次,白玉堂觉得自己有些能够体会到江临话中真正的意思了。
他也想学着江临的模样“说教”香寄语一顿,可未等他开口,一旁许久不曾说话的谢龄却忽然栽倒在地!
生此异状,展昭和白玉堂皆看向两手空空的香寄语。他们想要举刀防备,可手中的长刀却忽似逾千斤之重。
江临也感受到了身上的重意,单手扶住了门边的红柱。
白玉堂半撑着身子道:“怎么回事,我们明明都蒙了面……”
香寄语道:“江少丞刚刚说过,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巧合……那你就没有发觉,深夜的畅春楼总是特别安静,也并非一个巧合吗?”
江临扶着柱子的手微微发麻,看向了满院的陌生植草道:“难道是这院子里的植物……”
“是啊。楼里的人还以为院中有鬼,都不敢轻易出来呢。”面前不再有钢刀阻拦,香寄语随手扯掉了白玉堂的面纱,轻声道,“这么一张俊脸,遮住了多可惜啊。”
白玉堂的人与刀都倏然落地。展昭想要去扶,却再难支撑自身的重量,他半跪在了地上,就要昏死过去。
彻底没了忌惮的香寄语踱步至江临面前,道:“江少丞,江少丞,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定不懂我们这些蝼蚁报仇无门的浓浓恨意吧?”
江临悄悄撕开自己右臂上的伤口,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见了男人要笑、要讨好,不然就要睡在冷硬似铁的泥床上。青春靓丽之时,穿着珠钗锦缎,妆点上胭脂水粉,就可以被你们写进诗词里,赞与我们的春宵一梦,说我们是春风也不如。可只消三五年过去,我们就会生病,从根里烂,烂到死……”
香寄语伸出自己遍布着斑痕的两条胳膊,道:“恐怕要比这样难看多了。到时你们还会写我们吗?是写我们红颜薄命,还是嘴脸丑恶呢?”
“我在畅春楼里等了五年,才等到了一个复仇的机会。可身为青楼女子,上堂作证要跪着,说谎就要挨板子。做官的就不一样,即便和命案扯上了关系,也不用进牢房,只是被幽禁在大理寺里,不能和亲友见面而已……”
香寄语摇头道:“若是要为我自己受过的苦楚讨回个公道,裴好竹现在受的这点苦头,还远远不够呢。”
江临艰难道:“你心中所谓的公道……就是牺牲他人的性命,来平自己的私仇?”
香寄语冷笑道:“她们的命算什么?你说得好听,却又真正在意过吗?”
“一个只会跳舞的没脑子,一个半死不活的药罐子,本也是活不长的。来帮我复仇,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吗?”
江临彻底没了与香寄语对话的兴致。
哪怕代入到古代背景、武侠世界,以最低的底线来要求一个人,魏恒为义兄报仇的行为或许会被少部分人称上一句“有情有义、敢作敢当”,但香寄语的所作所为……把他人的性命当做轻贱的工具,还想全身而退,分明是完完全全的十恶不赦。
香寄语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明明是有能力离开她口中的这片泥沼的,甚至可以帮助更多无辜之人脱困于囚笼。
可她却为了让裴好竹彻底身败名裂,不惜往里搭上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死是注定的,可她们凭什么要为你而死呢?
但江临已经到了昏死的边缘,再难说出话了。
香寄语长叹一声,道:“江少丞,江少丞,你还是一点也不明白……不过,今天的这一出戏非常有趣,我记住你了。”
江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她伸出了手,香寄语摇了摇头道:“若不论别的,你这样狼狈的姿态可真令我心动。”
在江临彻底陷入沉睡之前,香寄语轻声道:“若是有缘,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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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间,江临感觉到自己被人搬来搬去,一会儿能闻到浓重的药香,一会儿朦胧地看到来为自己更换湿布的小石头。
直至晌午,江临才在一阵仿若裂开的头痛之中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小石头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房里,江临坐起身,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抱歉,让你来我家里住,却没时间陪你玩儿,还劳你来照顾我。我以后一定会多花一些时间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