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詠凑过来说:“江少卿,家父十分欣赏你的办案之风,又少喝了些酒,所以才热络了些,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江临如今也算在京中小有名气,此等场面还吓不到他。他只是因为见到狄青本人而激动罢了。
相反,他此刻更加担心的是狄青的处境。
江临深知,这官场上的事都瞬息万变得很。狄青绯闻缠身之际,连官家都要担心封赏他会不会引起众怨,所以江临特意卡着时间送去了玄武战车。
而四象秘宝的事不宜对外宣扬,官家在圣旨里连要封赏江临和展昭的原因都未写明,正好把重获秘宝的祥瑞之兆安排在了狄青的赫赫战功之上。
但大宋以文官治国,即使是掌握军机要事的枢密院里也少有纯武将出身的高官。那些苦读兵法的官员们自然看不上狄青这么个脸有刺青、有案底的人。
所以江临见缝插针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狄詠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川峡那边运来的一批军饷和玄铁,在半路失踪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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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间,江临就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丢失军饷乃是重罪,若查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要牵连到上方的官员。而这桩军饷失踪案,便是在刚上任三日的狄青手下管着的。
不管这事儿狄青根本没参与过审批、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既然出事的时候是狄青在当这个枢密副使,那他就得为此事负责。再说人家老一辈的枢密副使都告老还乡了,想要追究也没这个心力。
刚一升官就遇上了这么个槛儿,狄青很有可能是被人给针对了。
江临也明白狄詠的意思。此事狄青因要避嫌,也不能亲自去调查。官家肯定会在明日上朝时,派一个合适的特使去川峡那边看看,而这案子实在棘手,江临最近风头正盛,很有可能就被人推出来挡枪。
狄詠不是想让江临帮他父亲,反而是想让江临避让着点,免受到连累。
江临回到家,躺在他新定制的软床上半晌无眠。他的小屋已经被完全翻修了一遍,初春时蚊虫不多,江临透过开着的栅窗看天上的星星。
也得了一张新床的小石头忍不住问:“临哥哥,你睡不着吗?”
江临笑了笑,说:“是啊,我在想,官家赏了我一年的俸禄,搁到普通人家,或许能十年吃穿不愁,我还真不知这钱该怎么花呢。”
他翻了个身,说:“小石头,交给你个任务,帮我买一样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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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江临翻着小太监给他的那本上朝须知,将自己收拾妥当,骑着自家毛驴往宫门而去。
第一次上了朝堂,江临走了一遍跪拜流程,还没适应此地的森严肃重,便听前面几个官员中气十足地请求奏本。
江临听到了耳熟的声音,偷瞄了一眼,发现声音最大的官员是刑部尚书张尧佐。他微微蹙了蹙眉。
赵祯似知道张尧佐要说什么,点了也出列的狄青道:“狄副使,你来说。”
这举动可谓十足偏心,但狄青没有丝毫要推卸责任的意思,将事情全担在了自己的身上,还请求官家务必派人仔细调查。
张尧佐仗着自己侄女正受官家宠爱,在朝堂上也敢不依不饶道:“呵,狄副使这话说得轻巧,这次就是你手下的人办错了事情,让你这个上司调查,能查出什么来?还是由陛下点一位钦差,去川峡查清此事为好。”
这话虽落狄青的面子,却是走流程的场面话,待赵祯询问众卿意见之时,张尧佐正要推荐,江临就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愿前往四川,查明军饷失踪一案,请陛下允许。”
江临舒朗的声音清晰地回荡于大殿之中,引得众人纷纷向他侧目。
狄青心底一紧,微微叹了口气。张尧佐也很意外。他不知江临被官家封赏的真正原因,只当他是在前案中立了功,才能得到那么多恩泽。反观自己为裴府担惊受怕却没捞到半分的好处,张尧佐出于报复的心理,才想要在这事儿上坑江临一把,没想到江临却自己入了这鸿门宴。
张尧佐立即赞道:“陛下,微臣觉得不错。江少卿年轻有为,微臣在与之共事时也见识过他的才思敏捷之处,去查此案最合适不过……”
朝堂上的这点风波自然逃不过赵祯的法眼,他心中知道江临有能力查明此案,可也难免忧心。他向江临又确认了一遍:“江少卿,你从未去过南部、经验尚浅,真要担揽此事吗?”
狄青的清白全压在他一人身上,江临心中不无压力。但若真将此事交由别人去办,他更会于心难安。
所以江临肯定道:“微臣确定,还请陛下准许。”
赵祯心中微动,正要教人拟旨,却见又有一官员出列。
“臣御史台范纯仁,也请参与调查川峡军饷失窃一案。”
江临耳尖一动,想着对方应是要为自己解围,不禁向对方投去一个感激的注视,却恰巧看到对方面上露出的一丝傲气,以及从鼻间发出了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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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仁是范仲淹的次子,江临从前还读过对方破案的故事,深知对方是一位贤臣,对对方的印象一直不错,却不知自己是在何处得罪了对方,赶往川蜀的一路上都颇不受对方的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