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正想着要不要解释,船舱却好像被什么重物给撞了一下,剧烈晃动起来。外面立即传来了蒋平的一声吆喝:“喂,你怎么行船的?没看见我打的手势吗?”
蒋平一边说着,也没耽误他操着长桨卡住了旁边的石壁,将船身给稳固下来——可以说是船技非凡了。
江临透过舱门看了一眼,便见那艘撞上来的船本与他们相向而行,在对面的船夫努力下,那船在原地打转的速度才没过快。
明明是如此危险的情形,坐船上的几个半大少年一点儿也不怕,还冲着另一个扒在船边上的小少年抱怨:“你干嘛拿这个破玩意儿当宝贝?都怪它指的方向一点儿也不准,才害得我们撞上了对面那船!”
说着,那小孩儿便将一个圆形的物件儿往江临他们的船上一扔,道:“你们也晕头转向去吧。”
江临离舱门的位置最近,伸手便捡起了船板上的那个像碗一样的小玩意儿,但此刻两条船已背去较远的距离,他不觉得自己能有那个臂力,将它扔回还给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少年。
他摸了摸拿铜制小碗上刻着的印字,指尖沾了些水迹,但还是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白玉堂忽地凑过来,说:“这个‘水司南’做得还挺巧的,就是掉了片儿针,用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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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稍微耽搁了一瞬,江临他们从黑白塔中绕出来时,已是暮色时分。再与等在江边的官员们交接寒暄一番,天色就显得愈发昏沉。
此次江临见到的官员主要有三个。
阆州当地的责官是徐知州和苏通判。
二位皆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前者说话圆滑体面,后者是中央派来监管地方的官员,谈吐很是克制严谨。
而剩下的,自然是负责押运军饷和玄铁的何军校。
在这起军饷失踪案中,何军校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他一见钦差到来,便立即跪地认错,先要领失职之罚。
江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刺青和鬓边的白发,道:“何军校不必如此。我等现在是要弄清这批军饷究竟去了哪里,放置着玄铁的船只又为何会不翼而飞。你还是说一说失踪当晚的具体情况吧。”
“是。”何军校俯首道,“三月初五下午,徐知州与末将提议待荡北堤坝修复后再运粮草,但末将想要尽快将军饷运入北部军中,还是抄了近道,带着船队穿过了那座‘黑白塔’山下的洞穴之中。”
“末将一路上都十分注意江水的流速变化,一直行得十分小心,却没想到,在行至临近洞穴出口的地方,军队的船只碰上了暗礁,随后便连环地撞在了一起……教全部的货船在此过程中沉没……”
“船上的士兵也没有救下任何一点儿军饷或玄铁吗?”
何军校懊恼地摇了摇头,说:“此次押运采取了兵饷分离的形式,士兵们大多都集中于便于作战的军船之上,货船上留的人并不多。平日行在江上,这样的形式也有利于军船围守在货船周边,不教外人有机会接近军饷和玄铁……”
“但在黑白塔下细窄蜿蜒的山洞之中,因队内通水性的士兵不多,末将考虑到人员安危的问题,把军船排布在了首尾之处……可这恰恰是导致士兵们救援不及的原因之一。”
“一共有多少艘船,船只大小如何?”
“货船十丈左右,共七只,军船近八丈,共六只。”何军校继续说起了当时的情况,“那些货船的重量比军船大得多,所以即便它们与军船紧挨着,一旦碰上暗礁,沉船的速度也大大超乎了众将士们的想象。加上沉船在水中形成的漩涡,大多数士兵都难接近那些沉进水里的箱子……只有极通水性的老吕一人看到了那些军饷……消失在了水里。”
江临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穿过黑白塔洞的整个过程。
山洞内部较窄,光线漆黑,几乎不能视物。
水流湍急之时,两条普通的客船都有可能碰撞在一起,更何况是军队用来运物的货船。
江临估算着比对了一下船只的大小和整个洞穴的长度。
在较为紧密的布局情况下,当前面的三只军船接近洞穴出口的时候,除了尾部的船只,大部分的船都应处于洞穴的阴影之中。
江临的目光落在了立在何军校身后不远处的老吕身上,道:“你当时是在哪一艘船上?”
“倒数第三艘军船之上……当时卑职看到前面的船遇上了暗礁,无数箱子落入水中,连忙教人泊了船,自己套了绳索下水去救,却见那被撞破了的箱子里面,似有黑雾一层一层散开,待卑职拖着箱子浮出水面时,箱子里只剩下了水……”
老吕面色发紧地问:“这、这难道是有鬼神在作祟?”
谢龄闻言不禁打了个抖,江临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刚才特意确认了老吕所在的位置,便是因为他十分在意,对方若处于一片漆黑的洞穴之中,是如何在水下看到黑雾的。
但老吕所在的倒数第三艘船应恰在洞穴的入口之处,结合当时日照的方向,确实有可能看到所谓的黑雾。
那么既然对方的证词有可能是真的,那他就得换一个角度去想,造成老吕看到这一团黑雾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过还未待江临在脑海中勾画出所有的可能性,站在他身旁的谢龄却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