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昼自然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只得妥协:“罢罢罢,六十两白银,韩某回去就双手奉上。”
秦山芙乐开了花:“那就多谢韩公子了。”
说着就先行一步出了书铺,等着他带路。
两人一路行至一家外表其貌不扬,但内里雅致讲究的酒楼。门口的掌柜敛着眉眼将他们请进去,韩昼带着她匆匆拾级而上,刚到二楼就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晋王殿下也在这,咱们需小声着些,不能被发现。”
毕竟是帮韩老爷作弊来的,秦山芙无法,只得配合着他猫着身子,悄声过一段走廊,再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而她一进门,坐在桌案边的韩老爷就惊喜地站起身迎她。
“秦——”意识到声音大了,瞥一眼隔壁,连忙压低声音:“秦讼师来了。”
韩老爷很矛盾。身份使然,他不能放下身段热情亲切地感谢秦山芙,但这两天把他焦灼惨了,早就想请她过来,一见到她又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
于是韩老爷虽端着官老爷的架子,但言语却别别扭扭:“秦讼师前来想必是有事见老夫,不过你的事先暂时放一放,老夫这倒有件要事想找秦讼师探讨一二。”
秦山芙:“……”
韩老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要脸了,连忙继续道:“晋王殿下让我再琢磨一下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什么大案,但依殿下的意思,此案依然具有典型示范意义,老夫想既然秦讼师亲自办理此案,想必有些个人体会心得,不如趁此机会尽情一叙,有什么想法,老夫写到奏折里,直达天听也未可知。”
……求人帮忙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这好面子的功夫多用在琢磨案子上,还愁搞不定立法建议?
秦山芙看韩老爷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样子有些好笑,但到底没敢顶撞上官,拿出一副领情的样子来应承道:“韩老爷说得是,经此一案,民女确实有些考虑想上呈官府衙门,如有机会呈与圣上过目,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韩老爷一听有戏,双眼锃亮:“什么考虑?”
秦山芙微微严肃了神情:“大人可听过无过当之防卫?”
“……未曾听说。”
“我曾在一本奇闻异志上读到过,说某处有一国度,里面的律法规定,但凡遭遇杀人、抢劫、逼/奸、绑架等情形,因防卫反抗造成元凶伤亡的,均视为无罪。杀人、抢劫、绑架,想必并无争议,唯独侵害女子的这桩罪过,此番与周讼师对峙后我才意识到,不少人都误以为强迫女子只是污损女子名声的罪过,而非人身伤害之罪。”
韩老爷没想明白:“可是……有些女子虽遭强迫,但又没缺胳膊少腿,甚至连破皮流血都没有,怎会与杀人相提并论?”
秦山芙摇头:“此系误解。且不说强迫女子欢好,多半伴随着行凶行为,或拿刀逼着,或用绳子捆着,本身就与杀人绑架无异,更别说惨遭□□后的女子声名狼藉,想活也活不了。况且,即使女子没有外伤,可只要是违背自己意愿被人糟蹋身体,本身就是对身体的暴力罪行。所以,这桩罪名与普通的杀人情节一样恶劣,若律法能赋予女子无限防卫的权利,女子奋起反抗时也就不再有顾虑,而那凶徒必定忌惮三分。”
韩老爷毕竟是古代男人,一时还有些没想通。他在屋内踱着步子思索,韩昼道:“您要是想不通就算了,这个中道理,秦姑娘说,您听着写就成了!”
哎,这个可行!
韩老爷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二话不说就坐回桌案开始蘸起笔墨来。韩昼连忙狗腿地给韩老爷磨墨,韩老爷没顾上理他,只眼巴巴地望着秦山芙。
被韩昼这厮使唤了个彻底的秦山芙也不恼,只对韩昼温言道:“既如此,那就燃香吧。”
秦讼师绝不白白出卖力气。韩老爷还一头雾水不知燃香为何,韩昼二话不说,轻车熟路地燃一炷香,道:“秦讼师,请吧。”
秦山芙眉开眼笑应了一声,脑子里组织一下观点,就地口头做一篇有关无限防卫权的简要论述出来。她一边说,韩老爷一边写,眼下是什么面子都顾不得了,糊弄完这封奏疏,请走晋王这尊大神是正经。
韩老爷听着她口述,只觉下笔如有神,憋了几天几夜的折子就这样行云流水地写了出来。
正文写完,他心情极好,正要在结尾无关痛痒地歌功颂德几句,忽听门外有低沉的男声响起:
“韩大人,奏疏可写完了?”
第28章 起疑
门外这声音……是晋王!
韩老爷惊得手抖, 差点将笔尖的墨滴在刚写好的奏疏上,慌乱地站起身,指着秦山芙和韩昼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你们不能在这, 赶紧想办法躲起来!
作弊被抓包,到底不光彩。秦山芙立即会意, 迅速扫视一圈房内, 发现一旁屏风背后刚好是一座比人高的花架, 二话不说就拉着韩昼躲了过去。
这花架上头摆满了各式盛放的名草异卉,再隔着屏风,只要晋王不满屋子乱转, 应当能避一阵子。他们两人前脚躲进去,韩老爷后脚就开了门,秦山芙连忙往后一撤,后背几乎要贴上韩昼的胸膛。
韩老爷敞开了门,外头正是高庭衍与窦近台。
“晋王殿下,窦大人。”
韩老爷规规矩矩行礼,晋王淡淡嗯了一声,窦近台则同样客气地回了一礼。韩老爷赶忙将两尊大佛让进来,窦近台开口问道:“韩大人, 殿下的车马已准备多时,即刻便要启程。不知, 奏疏进展如何?如能随殿下一并带回去,便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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