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1 / 2)

他从前获得造星系统时虽然也难受极了,但好歹还能够微弱说话,也还能分辨所处的场景和周围的人物。但这次不一样,泪水无法控制地充盈了眼眶,身体痉挛着躬缩成一团,双手无助地抱着头颅,嘴唇颤抖地张开,却没有半分力气去说话,只能在气音中听出些许呜咽。

从前痛苦的时候尚有力气发疯,现在却几乎已经意识模糊,系统慈悲赐予的那两天所谓的缓冲期,简直更像是行刑期。

柳戟月拔出短匕,干脆利落给贺兰漪来了一刀。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控,这原本不该由他亲自动手。闯宫行刺当场诛杀正当合理,但不该是由自己来杀,他只需要坐着发号施令,而现在这般心急火燎,搞得像是赶着过来封口一样。

但无奈,他实在太讨厌这个北雍人,无论因公还是因私。他原先以为今天来刺杀他的是贺兰堇,还想着迷晕之后她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也算是他的一点仁慈,却没想到来的是贺兰漪,而且反让他更加烦躁了。

一是贺兰漪根基不错,迷药之下竟还能逃脱,还用大火掩人耳目,平白让他烧伤一块;二是竟然逃到了楚栖这里,本来站在门外时他还在想,若是贺兰漪敢拿楚栖做人质,他就让鸿胪寺的那些北雍人百倍奉还。

然而那时听到的话却远让他心寒十倍。

没有威胁,也不是质问,楚栖口口声声说他阴谋算计,却字字句句为那人开脱,听起来贺兰漪好像一个义薄云天的壮士,而他却是个卑劣至极的小人。

楚栖甚至说的出不希望那人受伤的话。柳戟月忍不住想,要一个弑君贼毫发无伤,难道他是想造反吗?

但这一切还没有冲昏他的理智,然而下一刻让他压抑不住怒火、直接破门而入的是那个逃字。

他又要逃走,柳戟月想。要像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让自己瞬间失去所有支柱与光亮,甚至连任何消息也得不到。

从他懂事起,身旁伺候的就全是楚静忠利用娴妃的手安插进宫的人,他们忠心得很,事无巨细往外汇报,每日不间断地看着他服药。那时候他只有十岁,心里却早已藏起了诸多惊天秘密,但他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后果只会是比毒更可怕的东西,他已经领教过一次。

先帝崩逝后,楚静忠开始清洗朝堂,拔除了几乎所有扶持其他皇子的家族,将他送上了皇位,也让自己成为了摄政王。起初,楚静忠不拦奏折,也不让他缺帝师教导,看上去似乎真的想将他培养为一代明君。他认了这些安排,又试图用听话换得远方光亮的一丝消息。

楚静忠察觉到这个交换条件后,默认了。次日,楚静忠带他去到青黎卫审问罪人的地方,刑具、血肉、惨嚎、尸首汇聚一堂,被折磨的不少人他甚至见过,曾经也是股肱之臣。

庙堂之上,立场站错就是这个下场,楚静忠淡淡告诉他,但他们也不值得同情,青黎卫翻的出无数笔烂账,只是从前没人往外掀罢了。

你不该心软,楚静忠又说,也不该放任能让你心软的东西出现在跟前。

敬王这个人很奇怪,就像他喜欢将恨透他的仇家遗孤教导成必须忠诚无贰心的影卫,也热衷于在恨透他的皇帝手中塞入锋利的匕首,仿佛完全不怕被反捅一刀。

所以他没有得到楚栖的近况,但得到了一批完全忠于他的青黎卫。

等到敬王发现他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表面上,他完全没有走偏,聪颖勤勉,仁爱宽厚,与所有帝师关系融洽,尤其欣赏新上任的明浅谡,后来更是将他提拔为丞相。明浅谡从流放之身到官居一品只用了短短三年,晋升速度超乎想象。

另外一些官员的迁贬也在敬王的默许之中,虽说有时他觉得选人不算十分恰当,但只要不碍大事,也就不会制止,毕竟历练是成长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但这其中最让敬王觉得微妙的是镇南将军罗冀的调动。他去找过新帝,暗示这个调任不妥,罗冀此人有能力,但野心过大、心狠手辣、毫无底线,不适掌大权,承国之南兵力不足西、北方的三分之一,对罗冀而言,镇南将军一职已足堪其才。

但新帝没有让步,坚持这个调动,楚静忠因此发现了什么。

楚静忠在两日后入宫找他,质问他此动作的目的。柳戟月记不太清自己当时的回答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应该很吓人。

因为楚静忠即刻招来人手调查,发现了更多不得了的事。

他有一批不听令于敬王的青黎卫,他表现得过分正常,与敬王想象中的模样一般无异,以致于敬王被麻痹、被松懈让楚静忠觉得自己那招从十年前埋下的偷天换日是成功的,新帝会成为难得的明主,基业千秋。但直到楚静忠拨开眼前障目的那片叶子时才发现,柳戟月表面伪装出来的笑容底下其实完全是扭曲的疯狂。

柳戟月手底下的那批青黎卫被用到最多的地方,是帮他拖来一些戴罪之人。他能熟练地使用各种刑具,磔刀使得比刽子手还好,凌虐时宣泄的杀意总算可以暂时压制他的郁躁,从而继续展现出别人想看到的样子。但他其实已经几乎维持不下去了,他失控的间隔越来越短,也并没有那么多逃脱在外的恶人供他处刑,将已经入狱的人拖出来又会闹得动静很大,除非去杀些无辜虽说他不是很介意。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心底的阴霾逐日加深,压抑变得愈发困难。

而楚静忠终于意识到,事实与他希望的已经背道而驰。

他试图将柳戟月扭转回来,对他的控制陡然加大,每日必服的药中加上安神定心的一帖,也更加重了毒的剂量,让他的精力与体力同时下降,成日只能病殃殃地苟活,没工夫去折腾思考。

他观察了他很久,发现在按时定量的服药下,他的确没再有失控的迹象,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只有柳戟月自己知道,减淡他强烈郁躁感的源头并不是那些一喝就让人昏昏欲睡的药帖,而是信。

来自南地,他许久未见,却通过另一个身份意外联系上的笔友的信。

木西。

但现在,他在哭。

柳戟月抱着他,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他只是给了那个北雍人一刀,甚至还没补上第二下,就听见楚栖倒在地上的声音。他想问怎么了,可楚栖泪流满面,浑身都在颤抖,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楚栖,可他见过这样的痛苦。在他最疯最黑暗的时候,手中转着磔刀,让刑架上一片一片的血肉分离与耳畔惨烈的哀嚎发泄自己心中的压抑,那些将死之人气若游丝,仅剩的意识里唯一喊的一句话便是

杀了我

楚栖意识模糊地吐出声。

柳戟月刹那间手脚冰凉,犹如在三尺积雪中埋藏过一整夜,他不受控制地想,是我的报应来了?

他抓住楚栖的手腕,想要寻找他头上的伤口:怎么了?哪里痛?宣太医,太医!

身旁的声音艰难唤回了楚栖的一丝理智。太痛了,他想,但他不能死在这,不然真是太冤了,谁都好,来救救他。

他回握住柳戟月,用仅剩的气力开口:别杀救他

我男团他道,需要该怎么解释,解释就需要动脑,但他动不了,头实在太痛了。

好。柳戟月温声道,不杀,救他。

很快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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