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1 / 2)

柳戟月低声轻喃,视线从新月处转落到自己的影子上,漆黑的眼底深沉无波。

陛下何事如此伤神?轻佻的语调从身后传来,成秋拾悠然走来,如入无人之境,周遭宫人皆低头噤声,不敢多言。

他怀中抱着呆呆发愣的星连,又学着柳戟月俯视地上的影子,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嗤笑了一声:看自个儿的影子都能发呆,陛下莫不是治好了心疾又得了痴呆?这可万分不值当了。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一旁的宫人都是一哆嗦,险些膝盖一软跪下去。柳戟月反倒神色淡淡,转头走进了屋内:成国师,朕似乎早前说过,无事少随处闲逛,这不是你们西宛皇城,讲不准就有哪个侍卫眼神不好,忍不住动手了,到时候朕也保不了你。

成秋拾笑容不变,眼底的森寒却聚了起来,他知道这话不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即便他已与柳戟月达成了签约,掌控着他的生死,但这么多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万一真有了什么好歹,他也不容易全身而退。

我这不是心急嘛,想来月前便和陛下说定了联姻同盟,这一月里我们那边是辛苦拼命了,陛下这儿却毫无动静。成秋拾有意无意地狠狠掐了把星连的胳膊,皮肉青一块紫一块,星连却似失去了灵魂一般木然地任他蹂躏,毫无基本的触痛反应,仿佛是在借此威胁。

他与柳戟月签约之前,必然要先与星连解约。为了防他逃脱掌控,多生事端,成秋拾直接用洗髓术将他的神智摧毁,轻易成了个木头美人。

柳戟月瞥见这一幕,平静地抿了口茶:那国师还有的心急,按本朝律例,太后崩逝,举国服丧七七四十九日,何况这次是太皇太后、皇后、太后接连出事,朕悲痛欲绝,下令举国缟素、天下禁乐,以陈苦痛,哪还有半分心思北征?

成秋拾闻言,怒极反笑,后脊从椅背上离开,欺身向前:好一个七七四十九日,这样算下来,我是得等到五个月后才能迎来陛下履行承诺喽?

倒也不需要那么久。柳戟月道,朕知晓,短短一月时间里,国师的兵力已经击破了北雍十六部中最西边的两部,扎依沁部、科洛多部也在举手之间,最多再不出三月,四分之一的北雍部落就能被你拿下。

成秋拾阴冷地望着他:陛下就别给我戴高帽了。你我都知道,这四部的人数、经济、战力不过北雍十六部中的末尾水平,况且早就被十六部内战耗空了精力,这才赢得这般轻松。但那上六部里可哪个都不是容易啃的,我手下那些东西虽杀伤力巨大,战无不胜,但毕竟数量稀少,难以控制,最不擅的便是在人影也看不到的广袤草原上行动,等五个月过去,北雍处理好了内乱,到时候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更大了吧?

柳戟月却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故作明悟地一点头:国师说得不错。你我也都知道,北雍十六部中的大部分部落虽建造了城池,但随时可以弃城撤离,以游牧的姿态防御反攻,若论在茫茫草原上追击设伏,西宛、东承的兵力合起来恐怕也玩不过他们,时间一久,拖到来年冬天,就更是敌不过了。所以朕想,国师一开始也并不指望能在短短数月间将整个北雍吞并吧?

想全部吃掉那是痴心妄想,但趁其乱,捞其利还是容易的。下四部的溃败已给足了北雍压力,之前联姻的月娥公主及送亲的十四皇子更是意图刺杀,死罪当诛。不过北雍愿许以重利,换他们的皇子与公主回去,朕觉着条件不错。

柳戟月淡淡垂眸,手指从御案上抽出一道与众不同的折子,随手抛给了成秋拾。

成秋拾接过,打开来扫了一眼,唇边勾起浅淡的嗤嘲,却不说话。

国师是认为条件仍不够么?柳戟月道,每当朕想起那夜,也觉得难解心头之恨,可以多试试北雍的底线,看他们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成秋拾却把折子一扔,大幅后仰,手里不停地掐捏着反应迟缓的星连,颇具邪狞地挑眉:在我对陛下的了解里,您似乎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不说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了,至少也是君威难测,但您这似乎是第二次,有意无意地想放过这个险些刺杀成功的北雍皇子。

第二次,成秋拾强调。

大半月前,成秋拾得知因长乐宫意外走水,太后与皇后命丧火海,和亲与发兵事宜必须拖后,便极为恼火。他懒得深究失火究竟真的是意外还是人为,但至少不可能任凭柳戟月忽悠,白白浪费几个月时间。他听闻天牢里关押了刺杀失败的北雍皇子与公主,便想将他们拎出来实验。

他的实验需要大量精纯的阴阳血脉,成功率极低,西宛皇室如今只剩下滕枫、滕梧两兄弟。滕枫暂且还要作为他的星连活着,滕梧更是不知影踪。如果没有足够的阴阳血脉补充,他手下那些怪物每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根本不足以支撑多久。

而这两个北雍皇室正好可以弥补他的一些损失,本以为反正都是死罪难免,他借人来放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柳戟月当场驳了他的面子,硬是寻理由不松口,就在他的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才勉强同意把月娥公主交给了他。

想到这里,成秋拾的不爽又蹿了起来,他手里掐捏的动作越来越重,仿佛能生生揪下星连的肉:北雍大单于膝下有二十七个皇子,公主更是不计其数,他们二人要说出众,也不是无可取代,何至于送来做九死一生的事?这时候却又想到不舍了我怎么觉得,是陛下为了放人在找借口呀?

柳戟月反倒觉得稀奇:能以两个俘虏的性命兵不血刃地谋得利益,国师觉得有哪里不好?不过准确说来,贺兰漪母亲晴和公主是朕的长姊,虽说朕未与她见过,但总要给她一分薄面,既然朕并无大碍,这点仁慈还是可以在面上拿来说的。

成秋拾冷笑了一声,虽说并未全信,但姑且不再多言,只道:北雍的底线是可以再试,但要我还人可就有点难了。

柳戟月动作一顿:月娥公主死了?

还没,但也快了,没办法,谁叫只有她一个人呢。陛下若是愿意把贺兰漪交给我,兴许可以让她休息一两个月,那就没性命之忧了。

柳戟月垂下眼:农夫耕种尚且知道不连根铲没,国师先前与朕说不过要以鲜血滋养生命,既知珍稀,为何不谨慎取之?

成秋拾低低笑道:数目不够,我便只能在月娥公主身上取双倍的量,原本不过孱弱几分,现下却要危及性命了。月娥公主姿容绝世,脸色惨白时我见犹怜,想必陛下也心疼得紧,却不想当初是怎么忍心交给我的?不过现在要换回去静养还来得及。

柳戟月静静不语,手指缓慢敲点着座椅上的真龙扶手,良久才道:朕去看看。

他和成秋拾出了紫微殿,本想直奔牢狱,却在太微殿前遇到了明浅谡。

明浅谡比之前清颓许多,脸上瘦削见骨,几乎脱了相,但人还没有变迟钝,适时拉着身旁的小孩行礼。

那小孩道:参见父皇。

柳戟月脚步一顿。

那自然是先前楚静忠带回来的梁王次子。

原先敬王深知皇帝命不长久,有意先行过继太子,扶持新帝,取而代之,却被朝中一部分人拦下;而敬王死后,皇帝旧疾在西宛国师成秋拾的医治下尽数痊愈,眼看着过继之事不会再敢有人提了,皇帝却将他立为了太子,重新取名,另遣辞去丞相之位,重病闲赋在家的明浅谡担任太子少师,入宫全权教导太子。

太子新名柳漼元,刚过八岁,模样标致,稚气未脱,说话却不卑不亢,很有胆量。

柳戟月嗯了一声:明少师教得还好吗?

太子道:少师学识渊博,腹藏诗书,今日与儿臣讲了知史以明鉴的道理,儿臣很是受用。

那便好。柳戟月看了明浅谡一眼,道:爱卿住在宫中可有什么不适?

明浅谡勉强笑了笑:臣原本半截身子都快入土,能有幸教导太子,反而徒增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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