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近年来的事情很多。
他的祖母病逝,父母因严重的交通事故过世,祖父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情加重,坚持了一年多,便也撒手人寰。
苏遥很难过。
他沉浸在悲痛中,便听见大伯母喊他的名字,扔出领养证与亲子鉴定报告,冷漠地通知他,你不是苏家的孩子,没有资格再留在苏家。
大伯父拿出遗产分割协议,身后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
“请你签字。不签也可以,你也可以去请律师。”
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还有姑姑和姑父,都签了。
大伯父把笔递给他。
苏遥愣怔半晌,只觉得荒唐至极。
他摔了笔,生平第一次觉得满堂衣冠,都不堪入目:“爷爷刚刚下葬……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分家产?你们为什么不难过?爷爷是你们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你们都不难过……”
他的泪水铺了满脸,才蓦然想到,方才在葬礼上,只有他一个人哭了。
爷爷就这样走了。
没有人为爷爷伤心。
苏遥长这么大,第一次涌出无能为力的愤怒。
但他幼稚而可笑的行为并没有换来什么结果,大伯母把他赶出老宅,只刻薄地笑了下:“再装成孝顺的模样,你也不是这家的孙子。会哭是吗?他不是你爷爷,你连替他哭都不配。”
苏遥脑中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墓园,抱着爷爷的墓碑,哭了一整晚。
那晚也下这样大的雨,连绵成片,仿佛永远都不会停。
苏遥在这样大的雨中孤零零地活了六年,再睁开眼时,虚弱不堪。
大约是上苍也觉得,他没有必要再留在那个世界,给他换了个去处。
这里很好。
他认识了许多人。
伙伴,家人,亲戚朋友,街坊邻居。
还有一只鸽子。
又懒又馋,喝醉酒就变成一只大可爱。
他喜欢这只鸽子。
他想在这个世界,与这只大鸽子,一起垒一个小窝。
白头偕老,平安喜乐。
苏遥心下微微一动,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他忽然睁开眼。
他愣上一下,身上骤然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从手到脚,疼得他难以忍受。
不由闷哼一声。
他这一声极其微弱,身边却有人动了动。
苏遥稍微偏偏头,便瞧见了傅陵。
天色阴沉,映出傅陵一张憔悴的面容。
苏遥只觉得不过片刻未见,傅陵便消瘦上一圈。
他静静地与苏遥对视片刻,眼睫都在颤抖,竟然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苏遥张张口,只觉得嗓子干涩疼痛,勉强咳上一下,却扯得浑身都疼。
他微微一蹙眉,傅陵的眸中便露出些惊慌失措。
傅陵……在害怕。
苏遥从来没在傅陵脸上,瞧见过这种神色。
苏遥心下微微一滞,忽然就眼眶一酸。
但大难不死,是开心之事。
不能哭。
苏遥忍上一下,眼前便被泪水模糊了。
他心内酸涩不已,闭了下眼睛,便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微微颤抖。
傅陵替他轻轻地抹掉眼泪,默上半晌,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苏遥睁开眼,轻声道:“我渴了。”
傅陵怔一下,忙起身去端来一个小碗,用小瓷勺子舀一点点,递到苏遥唇边。
“……喝点水,裴仪说,糖水可以喝。”
他声音低沉喑哑,苏遥配合着咽下一小口温热润泽,才发现傅陵的嘴唇都是干裂的。
苏遥一时酸楚,却又漫上无边无垠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