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容少微的逼问,被沈柯随便糊弄了过去。他那时心里装着事,急着跑出来找方轻鸿,也不管容少微、燕长风二人信不信,撂下句话就走,危机处理做的十分粗糙。
他当时想,自己是太微垣少宗主,哪轮得到旁人来置喙?
来浣花剑宗,一为正事,二则是为心底的那点念想。一别三十载,差点生死相隔,而他无疾而终的恋情又突然枯木逢春,怎能不叫他心随意动?
于是冲动的欲念替他做出了选择,一门心思地只想来看一眼,他甚至连见面了说什么都没想好,只是想再看一眼,这个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沈柯心潮起伏,把幼蛟放回方轻鸿手里,说:先放你这里。
方轻鸿啊了声,皱眉问:他们已经知道了?
嗯。带回去太危险了,万一我沈柯停顿片刻,改口道:等安全了,再来问你要它。
方轻鸿体谅地说:行。
他似是听懂了沈柯的未尽之意,半开玩笑地补充:也别让我管太久啊,回头它要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沈柯笑开来,这时候他终于有了点少年人的青涩。
我他欲言又止。
方轻鸿斟酌片刻,叹口气道:唉,算了,也分你点吧。
他取出盛着应龙血的瓶子,倒出四分之一分装好,肉疼地递到沈柯面前:也不是白给你,以后发现有好东西,可要分我一半啊。
早在应龙血出现的刹那,沈柯体内的经脉血液便如江海般隆隆而动,和方轻鸿手里的血液合鸣。几乎是在瞬间,沈柯就了悟到了它的重要性。
长指捏紧瓶身,只觉本轻如鸿毛的东西,是如此沉重。
倘若!沈柯不假思索道。
白衣青年撩起眼皮,抬眸斜斜朝他看来,嗯?
沈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倘若我能阻止父亲的计划,就会说服他改变对东境的策略,来和剑宗结盟。
方轻鸿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恐怕不行吧?
我沈柯扫了眼扶摇,咬牙道:我也能护你周全!
方轻鸿终于回过味来。
虽然先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你居然来真的啊!
方轻鸿看着他倔强的脸,叹息一声:你不该如此。
沈柯:有什么该不该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方轻鸿:你有没有想过,太微垣这样的大宗门,做出的决策会牵连到很多层面?且不论此事,是不是由沈宗主主导,单说你太微垣的布局,是想摧毁剑宗,扶植一个傀儡门派,来达成扩张的目的。直接针对魁首宗门的计划绝非儿戏,岂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打消,就算和剑宗结盟,我们又能给你们什么惠利?恐怕还不如间接操控东域得到的多吧?
你若一意孤行,势必造成宗门内部的分歧,你要置太微垣弟子、长老于何地?对内,留下无穷祸患;对外,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是太微垣的象征,意见相左的这么厉害,让盟友如何看待?怎么执行计划?还凭白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你北境要真有两个不安分的,届时方轻鸿严肃的语调在沈柯耳边炸响:沈柯,你又对得起谁?
你就不能,你就不能沈柯渐渐红了眼眶:想的单纯点吗?我只是
不想和你为敌啊。
方轻鸿静静看着他,道:该如何,便如何。
好,好个该如何便如何。沈柯胸膛起伏,只觉心痛如绞,他不再看方轻鸿: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便冲出结界,负气离去。
方轻鸿长出口气,走到软塌边,挨着扶摇坐下。太累了。
他整个人软绵绵地,像没了骨头,往扶摇身上靠。后者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下,旋即小心翼翼地放松下来。
总有些期待是要落空的,你不能满足每个人。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
方轻鸿唉了声,脑袋抵着他的臂膀:是,我知道,可我从前总是尽力去满足别人,也差不多习惯了。他们期待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愿望实现后,眼睛会闪闪发光,那时,我便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
扶摇:你的愿望谁来实现?
我的愿望?方轻鸿迷惑地想了会儿,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扶摇:只要活着,都会有私心。
是吗?如果说希望剑宗的大家能好好活着,那我也算有吧。方轻鸿抬起脸来,兴致勃勃问:那你呢,你有私心吗?
扶摇看着他,轻声说:有的。
我也是有私心的。
他眸如深海,看得无比专注,眼中似只能承载他一人。
第70章 变天 各怀鬼胎
入夜, 北境太微垣。
观星台上,容少微背负双手,仰望星空。彼时晴朗少云, 一轮弦月高悬中天,繁星拱卫,交相辉映。
万籁俱寂的夤夜,只有风呼啸过雪原的声音,在旷野回荡。
燕长风上前, 躬身行礼:师尊,查到沈柯的行踪了。他在东境,想必是给那道胎通风报信。
容少微笑了声:沈铎锋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 生出的儿子却是个痴情种。
燕长风直起身:他没要弟子寄存在沈宗主那的礼物,目前他身边没有弟子的眼线,也不知他们谈到了什么程度。为防万一,要不要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傀儡的制作依靠太阴玄术, 相当于他们的孩子,共享听觉、共享视觉,是他们监视世间的眼睛。昔年在昆仑宫, 沈柯和方轻鸿暗地里做了什么, 容少微、燕长风都一清二楚。
甚至燕长风说出东南方有异的话语, 也是在容少微的授意下,刻意引导两人的相遇。
容少微长叹一声:这一天, 我们等的太久了。
他回转头,往昔温文含笑的眼睛终于剥下假面,裸呈出蛇的阴冷。我天师一脉自古来,便为太微垣基石,离了我们, 又何来太微垣绵延至今的辉煌?
锦衣华服,以礼相待?容少微哈了声,嗤之以鼻。沈氏一脉打得好算盘,他把天师架上高堂,享万人敬仰,可有给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等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笃信我们活不长久,笃信我们注定无法像他们一样,攀登修为的高峰。
他话锋忽转,斜睨向燕长风:十年前的事,我想你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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