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就听到一句:去吧。
一人从帷幕后缓缓走出。
看清那张脸时,顾珮鸢呼吸一窒,几个音节下意识就想从嘴中漏出。
小婉,是小婉,她和小婉长得一模一样!
她叫郦婉笙,以后就是你的师妹。
轰隆。
又一道雷劈在了她的心上。
第146章 爱恨难言 为什么这一句,你就是不信呢
这就是我的师姐?
少女眉眼弯弯, 笑盈盈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摇了摇,撒娇道:顾师姐, 小婉初来乍到,往后可要靠师姐多多照拂呀。
与记忆中截然不同,此时这个名叫郦婉笙的人,用着和小婉一样的脸、一样的声线,嘴里说着甜言蜜语, 面上却流露出孩童般狡黠的恶意。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实际在人世沉浮多载的顾珮鸢眼前,赤裸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那一刻, 顾珮鸢忽然察觉到了师尊的恶意。
她甚至不懂对方为何要这样做,这股压抑的、幽微的怨气,又是从何而来。
顾珮鸢甩开郦婉笙的手,似笑非笑:以师妹之能为, 想必很快便可以适应门内环境,恐怕用不上师姐。
背对帷幕,后者脸上的甜笑渐渐隐去了。她张了张嘴, 显露出幼兽尖锐的犬牙, 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师姐好难亲近啊。
顾珮鸢五内一阵翻涌的恶心。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郦婉笙的心智年龄,完全匹配不上成熟的身体。
就好像把一头狼崽的灵魂, 装进了一具成年的身躯,再聪明有野心,也不够沉稳,对人事的认知总会因为过于天真而有掉以轻心的地方。
可这些在顾珮鸢看来致命的缺点,却并未引起合欢宗宗主的重视。
不但视若不见, 未曾拿出昔日对待她的严厉架势,无情的调教郦婉笙,甚至变本加厉地宠溺对方,为狼崽的野心膨胀,提供最好的培育温床。
面对郦婉笙日渐频繁、明里暗里的挑衅,顾珮鸢转身潇洒离去。自此,除非宗主传召,顾珮鸢很少再回宗门。
再后来,漂泊五域,走到哪儿都搅起腥风血雨,引得一干青年才俊或身败名裂、或争风吃醋狼狈收场的顾珮鸢,遇见了方轻鸿。
彼时神采飞扬、鲜衣怒马,一身少年意气的道胎在人群中闪闪发光。两人不期然间,视线相撞,顾珮鸢感到自己麻木的心,久违地跳动了下。
这时,有人在他耳边小声私语:这是合欢宗的顾珮鸢,顾仙子。方兄,你可要离她远些,切莫被卷进那些流言蜚语中去。
顾珮鸢心底嗤笑,那人看向自己时,眼底的欲望已经暴露了一切。
为什么呀?方轻鸿一脸好奇。
呃、这对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不等他说出个所以然,青年排开众人,主动走到她身前,丈许开外处停下,笑吟吟地行礼:浣花剑宗方轻鸿,见过仙子。
一双乌黑的瞳仁炯炯有神,饱满的卧蚕笑起来时软软的,特别招人。
他温柔的眼波,就像被晒暖了的一池春水,只要自己的身影能被倒映其中,便教人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于是轻薄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口中流泻而出:小师弟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呀。
她抬手招了招:既然要打招呼,何不离师姐近些,好让师姐仔细瞧瞧你。
伴随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青年卡壳了。
他站在原地进退维谷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顾珮鸢,忍不住就缠了上去。看对方边退边躲避自己的触碰,顾珮鸢不由得对他,用了从未对别人施展过的魅术。
看着他猝不及防中招,目光定定地凝视自己,顾珮鸢凑到人耳边,吹了口气:今夜来找师姐吧,看在我这么中意你的份上,师姐便教你做些对你我双方都好的事,如何?
这句话她自认说得十分具有诚意这还是她研习双修之法以来,第一次不想着单方面汲取,而真正动用到合欢宗双修法的妙处,阴阳交泰共增修为。
但很快,天赋异禀的方轻鸿就从魅术的影响中脱离出来。
他一脸想责备,又拘于礼数的模样单纯易懂,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顾珮鸢乐不可支。
悠长岁月中,她有意无意地接近他、装作偶遇的撞见他,变着法的说她最熟练、最鼓动人心的情话。
可她说得越多,对方就越是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她一生说了无数谎话,久而久之,也无人再信她了。
师弟好无情呀,为何总避着我,是师姐生的不够美?
师姐生得极好看。
顾珮鸢心花怒放,手臂如无骨的蛇,往青年脖子上缠。那为何要拒绝我?何况师姐已向你保证,不会将你当做炉鼎了,你我只要
对方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头痛地打断她:不是这个原因。
顾珮鸢反手,也抓住他的手臂,不让青年甩开自己:难得师姐这么中意一个人,此事你横竖不亏,又何必如此抗拒。
方轻鸿闻言,无奈回:师姐别开玩笑了。
那瞬间,顾珮鸢的身体像是冻住了。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再简单的言语,也失去了可信度。
他不信。
她说什么,他都不信。
顾珮鸢很清楚,先前无情无心、游戏人间,一切利益为上的做派,是保护她、让她屹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
无法何人建立更深的情感联系也好,无人信她也好,只要她维持原貌,就能继续在面对利益的抉择时,选出最有利于自己的。
她还是那个逍遥自在的顾珮鸢。
可现在,她为什么会感到疼痛?
原先的她讲求你情我愿,从不会在一个注定不开窍的人身上,浪费太多功夫,她明明都知道。
却仍无法停止追逐的步伐。
修真界逐渐流传出风言风语,且在她不知收敛的情况下,有愈演愈烈的情势。
什么天生道胎性风流,与妖女寻欢作乐乐不思蜀;什么天生道胎表面看着正人君子,私底下却靠双修,才得如今的修为。
爱慕者明里暗里的针对,嫉妒者的恶语诽谤,都将箭头瞄准了方轻鸿。
然而除了起初两次的反抗,后来的方轻鸿,仅以沉默躲避她的追寻,从未公开说过半句她的不是。
当顾珮鸢问起时,青年愣了下。
片刻后,他用食指挠挠脸颊,偏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如果只是澄清,他们不会信的,但要我为了自己脱身,就把脏水泼到你身上,我做不到。
那是他们难得度过的一个平和下午,没有你来我往的攻防,只是单纯坐在溪水边。
就这样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方轻鸿扭头,对她笑笑:你一直面临这种环境吧?我想他们关于你的传言,也一定不都是真的。
顾珮鸢心脏骤得收紧,很久很久以后,才渐渐有了知觉。
好傻啊。
说到底,他也只是被拉下水而已。
自己什么名声?多他一笔不多,少他一笔也不少。
明明只要像那些狗男人一样,事后将脏水都泼在她身上就好了。
明明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
顾珮鸢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好热,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