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的什么来着?
约莫是有一些,“丢人现眼”、“不守妇道“、”枉为人子”等等等词汇。
具体是怎么骂的,傅堂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傅莹珠哭得十分伤心,跪在地上,脊背却依旧直挺挺的,不肯低头。
冥顽不灵的样子,看在他的眼里,简直让他气疯了,更觉得傅莹珠顽固,一怒之下,将病中的傅莹珠留在了府中。
可如今再次想来当时的情形,傅堂容也觉出自己当时是在气头上,失了分寸,罚得稍微有些重了,不由得尴尬起来……
一时间,傅堂容心底闪过太多的思绪,都忘记了掩藏,一五一十从脸上反应出来,脸上的神色分外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即使往日罚得重了,他也断然是不能给傅莹珠低头道歉的。他是侯府的主人,傅莹珠只是个不听话的女儿,即使在关傅莹珠禁闭这件事上他确实处理得有失偏颇,但也绝不能向他低头,失了他侯爷的体面。
傅莹珠倒是面色平静。
她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唇边,这才慢悠悠道:“父亲想知道,问女儿便是。”
她从沸腾的鱼汤里,夹出一小段淡黄色的根须一样的东西,问傅堂容:“父亲问的,可是这个东西?”
傅堂容看了两眼,颇觉眼熟,忍不住便沉默了会儿,想要尽力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也免得要问傅莹珠。
可他也只是看着眼熟,并不能分辨个准确,纠结了一会儿,才万分为难的点下头来,等着傅莹珠的解答。
他恨死自己这根大舌头了,偏偏想要炫耀那点本事,非得要评上几句,搞得自己下不来台,多难看?
若这道菜,真是厨子做的,傅堂容还不会有此想法,可是傅莹珠做的,面对一个曾经被自己大骂特骂,最不成器的女儿,自己还要低头向她请教,这等行径和反转,可就真考验他一个作为大家长的心态和自尊了。
在傅堂容的心态快要碎得七零八落时,傅莹珠轻声道:“也难怪父亲尝不太出来,这些参须不是平常的参须,是祖母送给女儿的那五百两人参的参须,喝起来,自然格外清甜,回味无穷。”
傅堂容:“……???”
就这么……把人参给做了??
还是他花千两买来的人参?
这人参他送给自己母亲都觉得心疼,傅莹珠就这么拿来炖鱼汤了?
啊,败家女啊败家女!怎么比他还能败家啊!!!
方才那点尊严受挫的痛苦顿时算不上什么了,傅堂容只觉肉疼无比。
就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怎么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听到汤底有人参,陈氏猛然一惊,抬头、诧异且难以相信。
傅明珠一样满脸震惊。
老夫人也是诧异不已,望向傅莹珠的眼眸里,却充满了柔和,笑道:“你倒舍得,也难怪了,这药汤滋补,我可多喝点。”
说着,果真又低头喝了几口。
傅莹珠笑道:“祖母喜欢便好,孙女日后再多做些您喜欢的食物来。这些人参本就是父亲送给祖母的东西,孙女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老夫人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
一碗热汤下肚,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热热的。
若是刚才,这鱼汤虽然好喝,但远不止于让她身心熨帖,可如今知道孙女是为了自己才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之后,果真是通体舒畅、浑身舒服,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只是,一旁的傅堂容简直要吐出血来,一张脸涨得异常难看。
五百两,那得是多贵的人参啊?就这么轻飘飘一顿饭菜,就给做没了!
要知道,傅堂容从江南回来后,暗地里找过郎中把脉,郎中说,他身体积攒了湿气,一回到京城,乍然有头昏目眩之感。
这个症状并不严重,只需要开点药吊吊便好。
此番在江南花销颇多,傅堂容不敢再大手大脚地过活,即使事关自己的身体,傅堂容都没敢用太贵太好的药材,只是随便应付了事,更不可能把送给老夫人的人参要回来,做出如此丢脸的行径。
但他确实有动过将人参要回来的心思,心里暗暗在想若是人参没送出去,还留在自己手里就好了。
可傅莹珠倒好,就这么把人参给嚯嚯了!
五百两,那是白银,她以为是用石头买的吗!
傅堂容气得不轻,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鱼汤开始翻涌,搞得他差点反胃,连忙又喝了几口,压住翻腾的感觉,这才舒服了一点。
这么贵的玩意儿,他得多喝几口,才能回点血,不然肉疼死了。
他勉力维持着平稳的脸色,一脸麻木地看向傅莹珠,问道:“你几时会这些了?”
之前明明那么喜欢和家中的长辈对着干,怎么他离府几个月,回来她就变得乖巧文静了许多。
之前傅堂容总骂傅莹珠不够乖巧懂事,可如今傅莹珠真的乖巧懂事了,他却依然不高兴。
甚至更生出了些无能为力的恼怒来,面对着这么懂事的傅莹珠,他简直是有气没处出了。
傅莹珠镇定答道:“病中无聊,看了点书。”
见傅堂容对傅莹珠颇有微词,明明孩子在学好,不鼓励罢了,竟然还摆脸色,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这还要感谢你未将莹儿带去江南,才给了莹儿静思、沉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