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小姑娘笑的甜甜,仿佛充满了希望和无忧,道,“书生哥哥是个很执着的人,他要救姐姐你,谁都阻止不了他。”
书生铿锵有力道:“小妹,你等我。”
然而他的内心,不像在地牢时说得那样坚定决绝。
他们出了官署,走出两里地,倚在一颗大石头面前休息。
书生颓然坐下,没了先生教导的礼仪端正。四周蒙蒙,他眼神迷茫,心亦不知何去何从。
他第一次感到了无力,眼圈酸涩,一滴泪流下。
江芙认识的书生,他迂腐与坚强并存,纵是被人嘲笑,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有松懈软弱过。
“别难过,你一定能救出你妹妹。”江芙小心安慰道。
书生垂首:“在人间,我是个弱书生,在鬼界,我是个没用的凡人。”
他抬眼看向江芙,他哽咽道:“我甚至不如小妹妹你机敏。”
“我斗不过豪族,赢不过鬼神。只能看着唯一的血亲受苦。”细细密密的水从他脸颊划过,“吾之一生,是多么惨然苍白。临尽之时,又有何颜面,面对逝去父母。”
只听远处有鬼喊道:“下雨了,冥界下雨了!”
这雨水和凡间的雨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江芙抬首看这个男人。
若是以现在的判定,他还不能称之为男人。他今年才十六七,听说他加冠礼还没举行。
他一直古板倔强的眉毛,让人生忽视他真实的年纪。此刻松懈无力,雨水打湿他的头发,红肿的脸颊,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亦是此刻,让江芙意识到他还是个少年人。比她真正的年纪心智,还要稚嫩。
“你已经很厉害了。”江芙对他弯弯嘴角,“若是我父母双亡,还带着妹妹。即使有亲眷解囊相助,我也不能学业与妹妹兼顾。”
十七的秀才,不论古今,都是很有天赋的读书人才。
书生沉默片刻,又道:“可是,我是如此的……”弱小,似螳臂挡车。
从进入地府绷紧头皮,精神,江芙第一次放松下来。
她真正接触队友的内心世界,她怜惜砖头缝里钻出的嫩芽。
“这一切又不能怪你。”江芙捧着脸,半蹲着,认真道,“如果我出生在平民之家,我都不知道会遇到如何险恶的事。我不知道那样的我,有没有你的勇气去解决问题。”
她盯着他的双眸,很认真很认真:“比起权贵子弟,你是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但是在生活里,你是一个勇敢不平凡的人。”
书生哈哈大笑,扯得嘴角发疼,“谢谢你。”世家子女,年纪虽小,但言谈举止皆不俗,令人如沐春风。
他又有些黯然:“吾辈不及你们贵族世家,拥有大量典籍和圣贤老师教之。吾之路不长也。”
江芙扶起他:“如果你一直前行,加倍努力,你的后代将无你如今的窘迫。”
卢秀生笑着点点头,他和妹妹,都拼了命让他科举,显然希望改善颓落的家族。
江芙的衣服湿哒哒,又扶着他,走起路很不方便。“我们先回茶馆,再做打算。”
卢秀生忽然道:“江小姐你走吧。”
小姑娘停住脚步,不解看他。
卢秀生站直身体,后退几步,弯腰作揖行大礼。
江芙有些无措,古代社会形态,女子卑弱。除了长辈上下级关系,男子是不会给女子行大礼的。
“承蒙小姐扶持,多次仗言相助。”卢秀生起身,肃穆道,“只是接下来凶多吉少,我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小姐心地善良,若因受我连累而出事,我与妹妹生生世世愧疚。”
江芙抿嘴,沉默片刻后,凝视灰沉沉的来路:“我帮你,又岂只因心善。”
书生不解:“那又是因何?”
“因为啊……”她浅浅一笑:“大概是同为女子。”
书生有些明白,似又有些不明白。
“既然你坚定救妹妹。”江芙道,“就直接去拜见冥王吧。”
书生笑着点头,“好,去丰都求见阎罗王。”
江芙轻触腰间的玉佩,看到来路有几个说说笑笑的小鬼。
柳知白治下,还是安宁清稳,鬼怪都不会坏到哪里去。
书生前去询问,如何到冥王殿府。
这几个小鬼被他的话笑死:“你不远着这位新任的寒面阎王,还上前讨打。怪哉!怪哉!”
但是有个好心的老鬼,捋捋白须道:“你往西南方向走十里,就是冥河,河上有船家。你跟他说到冥王殿面王,他自会带你去。”
书生连声感谢,脸上露出生机。
听完后,江芙过来问道:“可需要支付船家东西吗?”
其他几个鬼,也都摇头摆手:“咱们新任的冥王,不仅是个狠角色,杀了许多神官鬼怪,还在冥河各处设了船司。可以免费带鬼。”
“只是甚少有鬼去坐。”有个鬼瑟缩脖子,道,“听说坐船去面见冥王的鬼,几乎都灰飞烟灭了,还连累了许多无辜的。”
老鬼严肃问他:“年轻后生,你还要去吗?”
原来阎罗王是杀神,书生犹豫不决。但他最后咬牙道:“我要去。”
倘若连阎罗王都不能主持公道了,他与妹妹同葬地府,也是上的意思。
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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