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下去了。
死亡是我们必不可免的结局,我们医学生本应该对此习以为常。可是,当这件事情发生到我们的至亲身上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我有好几次梦里梦到母亲的老年,那守在房门前等待我归来的孤独的身影,真的让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窒息感。我的母亲终将不可避免地离开我们,而当她真正离开的时候,那种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深处的泪,又怎能是用短短一两年能平息的?也仿佛在这个时候,我理解了野夫母亲的选择:当一连串巨大的打击下来,当挚爱一个个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除了孩子,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呢?
野夫母亲平静地写道——我知道我病了,我梦见我的母亲在叫我,我把你们的父亲送走了,又把平儿等回来了,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我要找你们父亲去了……请你们原谅我,我到长江上去了,不要找我,你们也找不到的。你们三姊妹要互相帮助,父母没能力给你们留下什么,我再不走还要拖累你们……
一个一生刚烈,不苟于世俗的老人。选择了融于江水,选择了让孩子面对更好的一切,只是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写到这里,真的是红了眼睛了。我和母亲吵过很多次架,也闹过很多次矛盾,可是这种至亲这种血脉,是永远无法割舍的。那种在漆黑的夜晚、像一直点缀在夜空的不灭的星一样的爱,你能体会到吗?
金斯堡纪念他母亲的长诗《祈祷》,他不断回旋的一个主题就是他母亲最后的遗书——
〖钥匙在窗台上,
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
孩子,结婚吧,不要吸毒。
钥匙就在那阳光里……〗
在燕京紫竹院初春的月夜下,一个镌刻了坎坷的中年人,大放悲声,仿佛沉积了一个世纪的泪水陡然奔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