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离觉着自己能平安无事活到如今快五百岁,全靠祖上庇佑。懵懂不知事时便被奉上高位,凭着溯风族阿殿命定族长这个身份于三界中横行霸道,与其说云中子与祝余长老不管他,不如说不忍管他。他那素未谋面的阿娘拼死保下一气元神生下他,如此悲情的身世注定了他的成长并不温馨,以至于每每他做了坏事惹了祸端,长辈要责罚时看到他脸上与他阿娘如出一辙的赤色面纹便就都没了脾气,谁叫他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娃娃。
如今他长成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等过些年头袭了族长之位,只怕也是个尸位素餐的主,不过即便如此,福德真仙也好,祝余长老也罢,都只会觉得是自己没教好,白白辜负了阿荼神女的心血。可若真要狠下心来,还是不忍。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荼离虽爱四处胡闹,但好歹没真惹出什么祸事来,虽插科打诨但品性端正,骄纵任性其表不阿恻隐其内,肚子里也能逼出些墨水来,倒也不全是个绣花枕头。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无欲无求没心没肺的家伙,偏偏有一处软肋。
“阿殿呐。”平日里殊羽一贯直呼其名,冷不丁这么一喊,荼离颇有些不自在,殊羽扶额一脸复杂,他透过指缝不忍地瞄了几眼面前被开膛破肚的长腿仙鹤,猛一看还挺像只肥鹅,反正退了毛都一个样子。
荼离干干笑了几声,乖乖应道:“见者有份,哥哥,你也来点儿?”
“你……”殊羽顿时说不出话了,这是重逢后荼离第一次喊他哥哥,带着十足的讨好意味,不过也就顿了一眨眼的功夫,殊羽就从甜言蜜语中回过神来,他面色一冷,“你可知仙鹤是神鸟,若是被方丈山仙君知晓,定会好好责罚你。”
“不知!”荼离面不改色道,“我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荒汤谷山民,如何知晓,不知者无罪嘛。”
殊羽看着他道:“你连百鬼族之事都知晓,还真是足不出户呢。”
“嘿嘿,嘿嘿嘿,”荼离拿肩膀蹭蹭他,拽着他袖子撒娇,“那怎么办呢,这仙鹤杀都杀了,如果不吃了它那它岂不是更无用武之地,你看它,它眼睛里是不是写着‘快吃我’这三个字!”
“它那是死不瞑目!”殊羽叹口气,总是拿他没办法,“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于殊羽而言,大概荼离也算软肋吧。
不蹬鼻子上脸就不叫荼离了,他坐在圆滚滚的石头上生好柴火,头一仰笑眯眯道:“殊羽神君,借刺骨一用。”殊羽警惕着往后一侧身,问他:“何用?”
“烤仙鹤!”
这回连左旌都看不下去了:“阿殿,用刺骨这般神兵利器烤肉,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咱们折几根树枝也是一样的……”
“你懂什么,”荼离啧一声,“神兵利器之所以为神兵利器,不是因为打架厉害,而是它随时都能派上用场,这才称得上神兵利器。”
左旌小声嘀咕一句:“歪理。”另一侧的殊羽岿然不动,荼离失了趣味,随意架根树枝便烤了起来,待到仙鹤外表焦黄,他从怀中掏出小罐蜂蜜,洋洋洒洒全淋了上去,一系列娴熟动作下来实实在在是个蓄谋已久的惯犯。
仙鹤外表瞧着鲜嫩多汁,实际吃起来却有些柴苦,不过对于久未开荤的荼离来说,还是狠狠干掉了大半只,当然,如果殊羽没在边上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盯着,他应该还能多吃一些。这边的荼离已是酒足饭饱,另一边的殊羽却仍饥肠辘辘,期间荼离数次怂恿,他皆不为所动,只是在边上静静坐着,一直等他们一主一仆心满意足擦擦嘴角,才从石头上站起来。
荼离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赖在殊羽身上一路下了山去,经过荼离厢房时,却见无阡带着几人立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
“不是吧,”荼离咽了咽口水,“守株待兔抓我呢?完了完了,今天该不会要给那仙鹤偿命吧?”
殊羽瞥他一眼:“好歹是个饱死鬼。”刷完拽着他走了过去,无阡见到他二人,原本刻板的方脸立马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看着不像是兴师问罪。
“见过殊羽殿下,见过荼离阿殿。”无阡俯首作揖,接着转向荼离,将一个狭长的锦盒交给他,荼离纳闷地接过:“这是什么?”
他打开盒子,却见里头躺着一株神草,那神草约摸四存长,浑身绿油油瞧着跟田里的菜花似的,但它的茎却是红色,仿佛人的血脉一般,缓慢流动着暗红的汁液,叶尾处是两颗暗红色的小果子,跟珊瑚珠子似的,十分好看。
“此乃血髓草。”无阡道。
血髓草生于方丈山玉石泉边,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其果入药可增修为灵力,其茎叶捣碎可解阴毒疗体肤,是不可多得的神草。
“这便是血髓草?我之前倒是听闻过。”荼离端着盒子仔细打量,伸手摸了摸那两颗触手生温的小果子,似乎是有了什么打算,紧接着他抬起头又问,“送我?为何?”
无阡道:“赔罪,之前黑衣人一事误会阿殿,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此事委屈了阿殿,还望阿殿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当是什么事。”荼离嘴角一挑,看了殊羽一眼,“看来从百鬼族打听到什么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