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裕空有桃李满天下,此刻也只能是被柴叔平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的是张口结舌,皱眉说到:“我还一个字都没讲,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他不是被柴叔平问糊涂的,他是被柴叔平给绕糊涂的。
只听柴叔平振振有词的说:“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曾经又曰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不懂事,您是我先生,我不问您问谁呀?”
听了柴叔平的话,王仁裕的心里话是,啊?她怎么又绕回去了啊?他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柴叔平振振有词的抨击今人不思进取,只晓得歪曲解读圣人之言上面,结果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引用了两句论语。
“你这论语学的不错呀?”王仁裕眼看自己有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学生,节操随之一去不复返,也学会了什么叫胡搅蛮缠,因此说:“这《论语》现在不就用上了?你说学习有用没有?”
王仁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试图和柴叔平讲道理,毕竟王先生的节操就算今天开始往下掉,那离谷底也还远着呢,柴叔平什么人啊,她的节操从一开始就是个负数。
因此柴叔平歪着脑袋可爱的问:“难道学四书五经就是为了方便和先生您吵架吗?如果按照「只要我搬出圣人之言,先生就没有话说」这种逻辑的话,那我干脆上北方去帮我爹打仗好了。只要对着契丹人一手举起一本《论语》,一手放在胸口说「子曾经曰过: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你们和我们大晋打仗是没有没有道义的行为,我劝你们回家洗洗睡吧。您说这些契丹人会听我的话,乖乖退兵回他们的大漠草原,忍受风霜雨雪冻饿而死吗?或者我现在举着《论语》进皇宫对石敬瑭说「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石敬瑭就会知错然后不再认契丹人当他的狗爹,将江山还给已经被烧死了的李从珂吗?”
王仁裕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邪说,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听叔平又说:“您看,搬出圣人之言来,也就欺负欺负读过书的人,对像我这样的文盲,那就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了。”
王仁裕第一天的教学,卒。
柴夫人忙了一天回家,听说王仁裕病了,赶紧叫人唤来拨过去暂时伺候王仁裕的小子墨池,问是怎么回事。
墨池是柴三历的小儿子,才刚十一岁,还没有学的特别滑溜,因此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娘子的问话应该怎么回答,说先生被小娘子给气着了?这多不合适……
他如果能打电话,一定选择求助场外亲友,可惜他爹远在奔向蜀地的路上,无法帮助这个傻儿子了。
柴夫人一看墨池这个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八分,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能不清楚吗?也不难为墨池,转头问王仁裕身体可还行。
“先生给自己开了方子,让捧砚哥哥去抓了药,煎好服下了,那药闻着就苦,捧砚哥哥说里面至少放了两钱黄连。”这回墨池不为难了,条理分明的回答了起来:“先生吃了药,就开始翻书,让我们把书箱全抬进屋里去了……”
得,柴夫人心里有数了,王仁裕这还紧着翻书,怕是没啥大事儿,自己也别掺合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就让这一老一小互相磨去吧。
柴夫人拐了王仁裕当先生,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心病,她当甩手掌柜的去了,王仁裕的处境可并不乐观,他算是深刻的体会到柴夫人为什么说这孩子管不住了。
柴夫人没办法把生下来的孩子塞回去,王仁裕办法把吃下肚的腊肉给吐出来,因此气的在床上躺了三天以后,、他那当代文豪之魂再次熊熊燃起,斗志昂扬的爬起来要和柴叔平继续大战三百回合,还不信别不过一个孩子了!
柴叔平和王仁裕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然而柴夫人和柴荣也有一堆事情急需处理,他们调查清楚谣言之祸起于柴守礼之后,就决定将这个祸头子扔出汴梁,塞回邢州去。
然而柴守礼他要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人,他就不会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了,在面对街坊邻居的冷嘲热讽和见到官府的驱逐命令以后,柴守礼带着黄氏硬生生的蹲在柴夫人家那座御赐的宅子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死不动窝了。
这柴守礼脸皮厚起来,缩进他的乌龟壳里,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是曾经的柴翰林之孙,是世家大族柴氏的子弟,是朝中将军郭威的大舅子,还真没人敢打上门去,把他从宅子里撵出来。
柴夫人原本以为只要坚壁清野,等柴守礼没钱了,他迟早会从汴梁离开的,但柴夫人明显高估了柴守礼的下限。柴守礼一看柴夫人不肯养活自己,便开始命家里的仆人将宅子中的家具摆设珍玩字画等等一切能卖上价钱的东西都拾掇起来,开始沿街叫卖。
这财产损失事小,但真让他这么持续的卖下去,实在是太丢人了,柴夫人持续接到各家给她送来的从柴守礼手里买回来的物品,气的偷偷哭了一整个晚上。但柴守礼和黄氏并不嫌弃丢人,大有柴夫人你不给我钱供养我生活,我就可劲的恶心你的feel倍儿爽。
柴荣原本打算结婚以后,就带着货物继续往北走,这下好了,他还得和柴夫人一起想辙怎么先把柴守礼给送走。要让柴荣说,干脆就趁着月黑风高,带着家里的兵直接把大宅里的人都捆了拉出城去,直接扔到邢州就算了。但柴守礼是柴夫人的亲哥哥,柴荣的亲生父亲,柴夫人绝不允许柴荣干这种只图一时爽快,而后患无穷的事情。
因为郭威和柴荣现在走的都是军职,文官和武将本就天然有些对立,柴夫人要保证家里不留一丝儿把柄,不然那些如白思源之类的货色只怕如苍蝇找到鸡蛋缝儿一样蜂拥而至。
有儒家的所谓「忠孝礼义」几座大山压在头顶上,现在这柴守礼倒像落到灰堆里的嫩豆腐,吹不得又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