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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张彦泽倒戈入汴 石重贵举国降辽(1 / 2)

却说辽兵环逼晋营,气焰甚盛,晋营中势孤援绝,粮食且尽。杜威计无所施,唯有降辽一策,或尚得保全性命。当与李守贞、宋彦筠等商议,众皆无言。独皇甫遇进言道:“朝廷以公为贵戚,委付重任,今兵未战败,遽欲

威便令军士出营列阵,军士踊跃趋出,摩拳擦掌,等待厮杀。俄见威出帐宣谕道:“现已食尽途穷,当与汝等共求生计,看来只有降敌了。”说着,遂命军士释甲投戈,军士惊出意外,禁不住号哭起来,霎时闻声震原野。威与守贞同时扬言道:“主上失德,信用奸邪,猜忌我军,我等进退无路,不如投顺北朝,别求富贵。”杜威原是丧心,不意守贞亦复如此。

语未毕,已有一辽将带着辽骑,整辔前来,身上穿着赭袍,很是鲜明。看官道是何人?原来就是赵延寿。延寿到了军前,抚慰士卒,杜威以下,相率迎谒。延寿命随行辽兵,递上赭袍,交与杜威。威欣然披服,向北下拜,及起身向众,居然趾高气扬,隐隐以中国皇帝自命。廉耻扫地。延寿即引威等往谒辽主。辽主语威道:“汝果立功中国,我当不负前言!”威率众将舞蹈谢恩。辽主面授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

威愿为前驱,引辽主至恒州城下,招谕守将王周,劝他出降。周即开城迎入,辽主率大军入城,派兵往袭代州,刺史王晖,亦举城迎降。辽主复遣通事耿崇美,招降易州。易州刺史郭璘,素具忠忱,每当辽兵过境,必登陴拒守,无懈可击。辽主德光,尝恐他邀截归路,屡有戒心,每过城下,必指城叹息道:“我欲吞并中原,恨为此人所扼,迟早总要除他哩。”至是命崇美往抚易州,易州兵吏,闻风生畏,争先出降。璘不能禁阻。但痛詈崇美。崇美怒起,拔剑杀璘,应手而倒。不略忠臣。

易州归辽,义武军节度使李殷,安国军留后方泰,相继降辽。辽主命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另派客省副使马崇祚权知恒州事。遂引兵自邢相南行,杜威率降众随从。皇甫遇不欲降辽,偏辽主召他入帐,令先驱入大梁。遇固辞而出,泣谓左右曰:“我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尚忍倒戈图主么!”是夜引从骑数人,行至平棘,顾语从骑道:“我已数日不食了,尚何面目南行!”遂扼吭而死。节尚可取。

辽主改命张彦泽先进,用通事傅住儿一译作富珠哩。为都监,偕彦泽前职大梁。彦泽引兵二千骑,倍道疾驰,星夜渡白马津,直抵滑州。晋主重贵,始闻杜威败降,接连收到辽主檄文,乃是由彦泽传驿递来,内有纳叔母于中宫,乱人伦之大典等语。想是晋臣所为。慌得重贵面色如土,急召冯玉、李崧、李彦韬三人,入内计事。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李崧开口道:“禁军统已外出,急切无兵可调,看来只有飞诏河东,令刘知远发兵入卫呢!”重贵闻言,忙命李崧草诏,遣使西往。

过了一宵,天色微明,宫廷内外,竞起喧声。重贵惊醒起床,出问左右,才知张彦泽领着番骑,已逼城下。嗣又有内侍入报道:“封邱门失守,张彦泽斩关直入,已抵明德门了!”重贵越加慌忙,急令李彦韬搜集禁兵,往阻彦泽。不意彦韬已去,宫中益乱,有两三处纵起火来。重贵自知难免,携剑巡宫,驱后妃以下十余人,将同赴火,亲军将薛超,从后赶上,抱住重贵,乞请缓图。俄递入辽主与晋太后书,语颇和平,重贵乃令亲卒扑灭烟火,自出上苑中,召入翰林学士范质,含泪与语道:“杜郎背我降辽,太觉相负,从前先帝起太原时,欲择一子为留守,商诸辽主,辽主曾谓我可当此任,卿今替我草一降表,具述前事,我母子或尚可生活了。”

质依言起草,援笔写就,但见表中列着:

孙男臣重贵言:顷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先人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翁皇帝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胄,深入寇场,犯露蒙霜,度雁门之险,驰风击电,行中冀之诛,黄钺一麾,天下大定,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翁皇帝有大造于石氏也。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纂绍前基。谅

表文草就,呈示重贵。重贵正在瞧着,突有一老妇踉跄进来,带哭带语道:“我曾屡说冯氏兄妹,是靠不住的。汝宠信冯氏,听他妄行,目今闹到这个地步,如何保全宗社!如何对得住先人!”重贵转眼旁顾,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李氏。当下心烦意乱,也无心行礼,只呆呆的站立一旁,李太后尚欲发言,外面又有人趋入道:“辽兵已入宽仁门,专待太后及皇帝回话!”太后乃顾问重贵道:“汝究竟怎么样办?”重贵答不出一句话儿,只好将降表奉阅,太后约略一瞧,又恸哭起来。

范质在旁劝慰道:“臣闻辽主来书,无甚恶意,或因奉表请罪,仍旧还我宗社,亦未可知。”痴呆子语。太后也想不出别法,徐徐答道:“祸及燃眉,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既致书与我,我也只好覆答一表,卿且为我缮草罢。”质乃再草一表。其文云: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张彦泽、傅住儿至,伏蒙阿翁皇帝降书安抚。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适逢屯难,危同累卵,急若倒悬,智勇俱穷,朝夕不保。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逾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救石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不幸先皇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反且辜恩亏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旻震怒,中外携离,上将牵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曲示含容,慰谕丁宁,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死未报。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太后与重贵,把表文略瞧一周,便召入延煦、延宝,令他赍着表文,往谒辽营。相传延煦、延宝,系是重贵从子,重贵养为己儿,或说由重贵亲生,未知孰是。两人素居内廷,所兼节度使职衔,乃是遥领,并未莅任。此次入奉主命,只好赍表前去。那辽通事傅住儿,已入朝来宣辽主敕命,重贵无法拒绝,勉强出见。傅住儿令重贵脱去黄袍,改服素衣,下阶再拜,听读辽敕。重贵顾命要紧,不得已唯言是从,左右皆掩面而泣。满朝皆妇人,如何守国!

待傅住儿读毕出朝,重贵垂泪入内,特遣内侍往召张彦泽,欲与商量后事。彦泽不肯应召,但使内侍覆报道:“臣无面目见陛下!”重贵还道他怀羞怕责,因此不来。再遣使慰召,彦泽微笑不应,自至侍卫司中,捏称晋主命令,召开封尹桑维翰入见。维翰应命前来,行至天街,适与李崧相遇,立马与谈。才说了一二语,有军吏行近维翰马前,长揖与语道:“请相公赴侍卫司。”维翰料为彦泽所欺,势难免祸,乃语李崧道:“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事,究为何因?”崧怀惭自去。

维翰既入侍卫司,望见彦泽堂皇高坐,面色骄倨,不禁愤恨交并,指斥彦泽道:“去年脱公罪戾,使领大镇,继授兵权,主上待公不薄,公奈何负恩至此!”彦泽无词可答,但令置诸别室,派兵看守。

一面索捕仇人,稍有嫌隙,无不处死。复纵兵大掠,掳得珍宝,多取为己有。贫民亦乘势闯入富家,杀人越货,抢劫至两昼夜,都城一空。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北朝,日益骄横,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前面导着大旗,上书赤心为主四字。道旁士民,免不得笑骂揶揄。随军闻声拿捕,有几个晦气的,被他拿至彦泽面前,彦泽不问所犯,但瞋目竖起三指,便将犯人枭首。宣徽使孟承诲,匿避私第,也被彦泽捕至,结果性命。

先是彦泽尝为彰义军节度使,擅杀掌书记张式,甚至决口剖心,截断四肢。又捕住亡将杨洪,先截手足,然后处斩。河阳节度使王周,曾奏劾彦泽不法二十六条,刑部郎中李涛等,亦交章请诛,彦泽坐贬为龙武将军。后来御辽有功,因复擢用。上文所载桑维翰语,就指此事。补叙明白。

李涛时为中书舍人,私语所亲道:“我若逃匿沟渎,仍不得免,何如亲自往见,听他处置!”遂大胆前往,至彦泽处投刺直入,朗声呼道:“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彦泽欣就接见。且笑语道:“舍人今日,可知惧否?”涛答道:“涛今日惧足下,仿佛足下前日惧涛,向使朝廷早用涛言,何致有今日事!”彦泽益发狂笑,命从吏酌酒与饮。涛取饮立尽,从容自去,旁若无人。彦泽倒也无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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