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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徙建州晋太后绝命 幸邺都汉高祖亲(1 / 2)

却说辽永康王兀欲,在恒州擅立为帝,便即率兵北向,归承大统。到了石桥,正遇辽太后遣来的兵士,为首的乃是降将李彦韬。彦韬随辽主北去,进谒辽太后,太后见他相貌魁梧,语言伶俐,即令他隶属麾下。以貌取人,失之彦韬。此时闻兀欲进来,便命彦韬为排阵使,出拒兀欲。兀欲前锋,就是伟王。伟王大呼道:“来将莫非李彦韬么?须知新主是太祖嫡孙,理应嗣位。汝由何人差遣,前来抗拒?若下马迎降,不失富贵;否则刀下无情,何必来做杀头鬼!”彦韬见来军势盛,本已带着惧意,一闻伟王招降,乐得滚鞍下马,迎拜道旁。伟王大喜,更晓谕彦韬部众,教他一体投诚,免受屠戮。大众亦抛戈释甲,情愿归降。两军一合,倍道急进,不到一日,便达辽京。述律太后方派彦韬出战,总道他肯尽死力,不意才阅一宵,即闻伟王兵到,惊得手足失措,悲泪满颐。老婆娘亦有此日耶!

城中将吏,又素感兀欲厚恩,争先出迎。原来兀欲平日,性情豪爽,散财下士。前由德光赐绢数千匹,便悉数分散,顷刻而尽。所以将士多受笼络,相率爱戴。伟王入城,兀欲继至,述律太后束手无策,只好听他处置,当有数骑入宫,拥出太后,胁往木叶山。木叶山就是阿保机葬处,墓旁多筑矮屋,派人守护。那述律太后被迫至此,没奈何在矮屋栖身,昼听猿啼,夜闻鬼哭,任她铁石心肠,也是忍受不住,况且年力已衰,猝遭此变,自己也情愿速死,忧能致疾,未几告终。是前杀酋长之报。

兀欲易名为阮,自号天授皇帝,改元天禄。国舅萧翰驰至国城,大局已经就绪,孤掌当然难鸣,也只能得过且过,进见兀欲,行过了君臣礼,才报称张砺谋反,已与中京留守麻合,将他伏诛。兀欲也不细问,但令翰复职了事。

看官道张砺被杀,是为何因?砺随辽主德光入汴,尝劝德光任用镇帅,勿使辽人,翰因此怀恨。及自汴州还至恒州,即与麻合说明,麾骑围张砺第,牵砺出问道:“汝教先帝勿用辽人为节度使,究怀何意?”砺抗声道:“中国人民,非辽人所能治,先帝不用我言,所以功败垂成。我今还当转问国舅,先帝命汝守汴,汝何故不召自来呢?”理论固是,但问他何故引虏入寇,残害中原?翰无言可诘,唯益加忿恚,饬左右将砺锁住。砺又恨恨道:“欲杀就杀,何必锁我!”翰置诸不理,但令左右牵他下狱。越宿由狱卒入视,砺已气绝仆地,想已是气死了。看官记着!张砺、赵延寿,同是汉奸,同是虏伥。砺拜相,延寿封王,为虏效力,结果是同死虏手。古人有言:“惠迪吉,从逆凶。”这两人就是榜样呢!苦口婆心。

兀欲已经定国,乃为先君德光安葬,仍至木叶山营陵,追谥德光为嗣圣皇帝,庙号太宗。临葬时遣人至恒州召晋臣冯道、和凝等会葬,可巧恒州军乱,指挥使白再荣等,逐出麻答,并据定州。冯道等乘隙南归,仍至中原来事新主,免为异域鬼魂。这正是不幸中的大幸。唯恒州乱源,咎由麻答一人。麻答为辽主德光从弟,平生好杀,在恒州时,残酷尤甚,往往虐待汉人,或剥面抉目,或髡发断腕,令他辗转呼号,然后杀死。出入必以刑具自随,甚至寝处前后,亦悬人肝胫手足,人民不胜荼毒,所以酿成变乱。已而白再荣等,表顺汉廷,于是恒、定二镇,仍为汉有。这且无庸细表。

唯辽负义侯石重贵,自徙居黄龙府后,曾奉述律太后命令,改迁至怀密州,州距黄龙府西北千余里。重贵不敢逗留,带领全眷,跋涉长途。故后冯氏,不堪艰苦,密嘱内官搜求毒药,将与重贵同饮,做一对地下鸳鸯。可奈毒药难求,生命未绝,不得不再行趱路。行过辽阳二百里,适辽嗣皇兀欲入都,幽禁述律,特下赦文,召重贵等还居辽阳,略具供给。重贵等仍得生机,全眷少慰。越年四月,兀欲巡幸辽阳,重贵带着母妻,白衣纱帽,往谒帐前,还算蒙兀欲特恩,令易常服入见。重贵伏地悲泣,自陈过失。兀欲令人扶起,赐他旁坐。当下摆起酒席,奏起乐歌,令重贵入座与饮,分尝一脔。那帐下的伶人从官,多由大梁掳去,此时得见故主,无不伤怀。至饮毕散归,各赍衣服药饵,饷遗重贵。重贵且感且泣,自思被掳至此,才觉得苦尽甘来,倒也安心过去。想冯氏亦不愿服药了。

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兀欲住居旬日,因天气已近盛夏,拟上陉避暑,竟向重贵索取内官十五人,及东西班十五人,还要重贵子延煦,随他同行,重贵不敢不依,心中很是伤感,最苦恼的是膝下娇雏,也被蕃骑取去。父女惨别,怎得不悲!原来兀欲妻兄禅奴,一作绰诺锡里。见重贵身旁有一幼女,双髻绰约,娇小动人,便欲取为婢妾。面向重贵请求,重贵以年幼为辞。禅奴转白兀欲,兀欲竟遣一骑卒,硬向重贵索去,赐给禅奴。到了仲秋,凉风徐拂,暑气尽消,兀欲乃下陉至霸州。陉系北塞高凉地,夏上陉,秋下陉,乃向来辽主惯例。

重贵忆念延煦,探得兀欲下陉消息,即求李太后往谒兀欲,乘便顾视。李太后因驰至霸州,与兀欲相见,延煦在兀欲帐后,趋谒祖母,老少重逢,悲喜交集。兀欲顾李太后道:“我无心害汝子孙,汝可勿忧!”李太后拜谢道:“蒙皇帝特恩,宥妾子孙,没世衔感。但在此坐食,徒劳上国供给,自问亦未免怀惭,可否在汉儿城厕,赐一隙地,俾妾子孙得耕种为生?如承俯允,感德更无穷了!”向虏主求一隙地,何如速死为是。兀欲温颜道:“我当令汝满意便了。”又顾延煦道:“汝可从汝祖母同返辽阳,静待后命。”延煦遂与李太后一同拜辞,仍至辽阳候敕。

未几即有辽敕颁到,令南徙建州,重贵复挈全眷启行。自辽阳至建州又约千余里,途中登山越岭,备极艰辛。安太妃目早失明,禁不起历届困苦,镇日里卧着车中,饮食不进,奄奄将尽。当下与李太后等诀别,且嘱重贵道:“我死后当焚骨成灰,南向飞扬,令我遗魂得返中国,庶不至为虏地鬼了!”悲惨语,不忍卒读。说着,痰喘交作,须臾即逝。重贵遵她遗命,为焚尸计,偏道旁不生草木,只有一带砂碛,极目无垠,那里寻得出引火物!嗣经左右想出一法,折毁车轮,作为火种,乃向南焚尸。尚有余骨未尽,载至建州。

建州节度使赵延晖,已接辽敕,谕令优待,乃出城迎入,自让正寝,馆待重贵母子。一住数日,李太后商诸延晖,求一耕牧地,延晖令属吏四觅,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千余顷,可耕可牧。当下给发库银,交与重贵,俾得往垦隙地,筑室分耕。重贵随从尚有数百人,尽往种作,莳蔬植麦,按时收成,供养重贵母子。重贵却逍遥自在,安享天年,随身除冯后外,尚有宠姬数人,陪伴寂寥,随时消遣。

一日正与妻妾闲谈,忽来了胡骑数名,说是奉皇子命,指索赵氏、聂氏二美人。这二美人是重贵宠姬,怎肯无端割舍!偏胡骑不肯容情,硬扯二人上舆,向北驰去。看官!你想重贵此时,伤心不伤心么?重贵伏案悲号,李太后亦不胜凄惋。冯氏拔去眼中钉,想是暗地喜欢。大家哽咽多时,想不出甚么法儿,可以追回,只好撒手了事。唯李太后睹此惨剧,长恨无穷,蹉跎过了一年,已是后汉乾祐三年。李太后寝疾,无药可医,尝仰天号泣,南向戟手,呼杜重威、李守贞等姓名,且斥且詈道:“我死无知,倒也罢了,如或有知,地下相逢,断不饶汝等奸贼!”骂亦无益。嗣是病势日重,延至八月,已是弥留。见重贵在侧,呜咽与语道:“从前安太妃病终,曾教汝焚骨扬灰,我死,汝也可照办,我的烬骨,可送往范阳佛寺,我也不愿作虏地鬼哩!”语与安太妃略同,恰另具一种口吻。是夕即殁,重贵与冯氏宫人,及宦官东西班,均被发徒跣,舁柩至赐地中,焚骨扬灰,穿地而葬。

后来重贵夫妇,不知所终。至后周显德年间,有中国人自辽逃归,说他尚在建州,唯随从吏役,多半亡故,此后遂无消息,大约总难免一死,生作异乡人,死作异乡鬼罢了。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史家因重贵北迁,号为出帝,或因他年少失国,号为少帝,究竟他何年死,何地死,无从查考。小子也不能臆造,权作阙文,愿看官勿笑我疏忽哩。叙法周密。

且说刘知远入主大梁,四方表贺,络绎不绝。河南一带,统已归顺,辽兵或降或遁,辽将高唐英驻守相州,为指挥使王继弘、楚晖所杀,传首诣阙。知远大悦,免不得有一番封赏。湖南节度使马希广,派人告哀,并报称兄终弟及,有乞请册封的意思。知远遂加希广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行天策上将军事,镇守湖南,加封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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