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就连警车的鸣笛声都越来越远的感觉……但她不敢晕过去。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到她面前。
周衾恍惚中感觉身子一轻着腾空,被人抱了起来,她不自觉的瑟缩,小手依旧紧紧的抓着衣服。
“没事了。”还没等费力的睁开双眼,耳畔传来宋昀川低沉踏实的声音:“别怕。”
刚刚电话没挂,周衾知道一定是他报的警。
她也知道,第一个找到自己的一定是宋昀川。
揪着的心彻底落下来,小姑娘也坚持不住了,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等周衾再醒来的时候,现实世界里已经风云突变。
她睁眼的天花板是一片白,生疼的痛感从头蔓延到了脚,全身像是被车碾过般的难受,额头被纱布包了起来。
周衾下意识的想抬手碰一碰,结果发现手背上正插着吊水的针头。
啊,那自己是在医院。
周衾彻底回过神来,扭头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实是病房的环境,而且,还是二院。
她之前去过宋昀川爷爷的病房,记得装修设施是一样的。
说起来,也是他送自己来的吧?
周衾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的那个拥抱,这才有了些迟钝的遗憾。
——公主抱呢,都没好好感受一下。
正胡思乱想着,病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周衾立刻侧头,有些期待的望了过去,结果下一秒钟,眼睛里亮晶晶的光就像是被人破了一盆冷水似的熄灭了。
进来的人非但不是宋昀川,竟然还是她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赵黎。
只是虽然意料之外,但周衾也没什么惊喜的情绪,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又别过头去。
她不好奇她为什么来,无外乎报警了事情闹大了,叔叔他们通知的呗。
“小衾,感觉怎么样?”赵黎见她醒了,连忙快速走过来,谆谆关切着:“头还疼么?身上疼不疼?”
周衾眨了眨眼,表示不想说话。
但是赵黎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因为疼痛说不出来。
“怎么办?”女人有些急了,秀眉蹙起,半晌后又转身走出去:“我找医生过来看一下。”
五分钟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周衾检查了一番,声音温厚的同赵黎说:“赵女士,小姑娘身上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和内脏,头上的口子缝了两针,好好护着不会留疤,就是这两天先让孩子休息一下,得静养着。”
“行。”赵黎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我清楚了,谢谢医生。”
等医生离开,病房内安静了一会儿。
赵黎坐在病床旁边,有些心疼的看着周衾包着绷带的头,和神色苍白的小脸。
“小衾,警察局那边已经展开调查了,你不用担心,打你的…”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打你的那位男同学,也已经被通缉带进去了。”
周衾淡淡的‘哦’了一声。
赵黎见她不爱说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身上难受的厉害不想说,安静的氛围里有些尴尬,她便下意识的拿了一个苹果削皮。
结果周衾忽然问:“谁送我来医院的?”
她声音是睡了十几个小时后的喑哑,沙沙的。
但赵黎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口水都不晓得拿给她喝,闻言怔了一下才说:“这个我不知道,你叔叔给我打电话后,我让司机连夜开车赶过来的。”
所以,她都没问一下。
周衾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衾,你们老师和校长也跟着到警察局参与调查了,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学校这么乱。”
赵黎叹了口气,望着周衾的神色,斟酌着问:“要不然我接你回京北读书吧?”
第22章五号
十七年前,赵黎和周赫明被家里人安排结婚后没多久就怀了孕,周赫明是部队机关单位的领导,平日里本就忙的脚不沾地,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人影。
更别说赵黎自己也是在法院工作,未必就比他轻松。
两个人对待婚后不久的这次怀孕嘴上不说,实际上都是觉得一言难尽,并不欢喜。
只是那个时候观念守旧且传统,他们虽然不欢迎孩子的到来,但也绝不会去堕胎之类的,还是硬着头皮生了下来。
结果更让赵黎和周赫明崩溃的是,生下来的是双胞胎。
一个孩子他们几乎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更何况两个?
那几年,周赫明的工作本身就是需要到处出差不着家的。
本身就没那能力加上政策收紧的缘故,他们几乎不可能带两个孩子在身边养。
在周衾和周琼两姐妹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或许是因为周琼晚出生几秒钟成了妹妹,做姐姐的就总是得让着妹妹,家长也始终会疼爱更小的那个。
总之从小到大,周衾的记忆里就没有‘父母’这个概念。
她跟着退休的爷爷奶奶摸爬滚打着长大,等懂事了,记忆更深刻的一个词就是‘偏心’。
周衾为数不多的,被周赫明接到京北同他们小住的几次都在年节时分,她感触最深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是有多偏心。
她和周琼里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甚至长相都大差不差,但父母就是很明显的更喜欢周琼。
也许是因为一个陌生,一个是从小在他们身边被宠到大的。
但周衾在十二岁的时候领悟到这一点后,就根本不会去圣母的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去理解他们了。
怎么,还要去犯贱的倒贴和宽容抛弃你的人么?
周衾性格又硬又倔,几次下来和周赫明的矛盾迸发开闹大了,积怨也是越来越深。
至于赵黎,她本身也就不亲周衾,自然是和周赫明站在同一个角度的——觉得女孩儿不贴心不懂事,比常伴在身边的周琼差远了。
周老爷子去世后,周赫明和赵黎曾经提出过要把周衾接回去京北读书,但那个时候被女孩儿拒绝了。
而他们也习惯了孩子越少越能投入事业当中的轻松省事儿,也没有强硬的要求,几乎算是顺水推舟的就把她送到江镇……直到这个时候,赵黎才开始有些后悔。
一直不把孩子放在身边养是真的不行,周衾的成长过程他们一无所知,竟然都不知道已经有如此可怕的校园暴力了。
但是现在想管的话,未免也太晚了些。
听见赵黎的话,周衾只是弯起唇角笑了笑,一句话没说。
可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唇角的弧度是□□裸的讽刺。
“小…小衾。”赵黎愣了一下,忍着难堪继续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有,太吵了。”周衾眨了眨眼睛:“我想休息。”
“你,”赵黎被她的话弄的几乎噎住,她下意识的想发火,但看着女孩儿伤痕累累的样子又有火发不出,只能忍气吞声的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且不说京北的教育资源要比江镇好得多,光是校园环境都强太多了,起码不会有这样明晃晃的校园暴力。”
“妈妈,我在江镇的前两年也没有校园暴力啊。”周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本来闭着的双眼转头看她:“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
“真要说起来,还是拜爸爸所赐呢。”
在周衾轻描淡写的微笑中,赵黎彻底愣住。
晚上八点钟,快连轴转睡了一天一夜的周衾彻底睡不着了,等赵黎走后偷偷的下床溜了出去。
其实浑身连骨带肉都有些疼,但她已经在病房里呆不下去了。
小姑娘踩着拖鞋的脚丫光着,在恒温的室内一点都不冷,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在无人的医院长廊里一个人走着,有种孤独的纤弱感。
尤其是小巧的鹌鹑脑袋还被一圈白色的绷带包着,更显得可怜了。
周衾走到电梯前摁了十八层,直奔之前去过的骨科病房。
她百分之百确定是宋昀川把自己送过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他就消失了。
比起在手机上发信息询问,她更愿意当面过来问一下。
也是巧,周衾走出电梯刚蹭到病房前,就正好碰到宋昀川拎着一个垃圾袋从里面出来。
算是面对面的碰到,男人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后就皱起眉。
“你怎么下来了?”宋昀川上下看了看她:“身体好些了?”
周衾答非所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去看我?”
她没有问那些‘是不是你把我送来’的废话,因为心知肚明,所以直奔主题。
“咳,你妈妈不是在呢么。”宋昀川轻咳一声,解释完了又有些别扭的揉了揉她的头毛:“小孩儿,别记仇啊。”
“不要。”周衾鼓了鼓脸:“生气着呢。”
宋昀川:“乖,等你好了给你买冰淇淋吃。”
“买的多没诚意。”周衾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抬头看他:“得你自己做才行。”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宋昀川挑眉:“跟我提条件呢?”
“我现在是病人,可怜兮兮的病人。”周衾长睫毛眨了眨,佯装成无比失落的模样:“你就答应我呗。”
……
宋昀川觉得小姑娘得亏一张脸实在长的太讨巧,虽然说出来的话和‘可怜’这两个字八杆子打不着,但一张又纯又小的脸蛋,的确是看着楚楚可怜。
尤其是,他还记得自己发现她的时候,小姑娘抓着自己的衣服缩在角落里,脏兮兮的,身上都是伤,头上流血。
这么想想就更可怜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宋昀川大手按了按周衾的脑袋示意她好好坐着,然后自己去洗手间扔垃圾袋。
等返回来时,就看见周衾又不老实的站了起来,跑到医院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子下面抬头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