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一片,天与地仿似被远处那一道白线连到了一起,苏沁琬茫然地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叮嘱,“阿宝,一定要好好活着……”
活着……但是怎样才是活着?她也分不清,尽管已经走得很累很累了,可她依然不敢停,一直一直往前走,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白雾,直到前方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名丰神俊朗、神情温柔的英伟男子,正冲着她慈爱地微笑着,良久,一声似是夹着叹息,又似是蕴着无限怜爱的呼唤从他嘴里逸出,“宝珠,阿宝,爹爹的小阿宝……”
一声又一声,像是穿透重重迷雾撞入苏沁琬的心房,让她一下便清明过来,“爹、爹爹?”
男子却不回答,只是笑着冲她张开双臂,一如曾经许多次那般。
苏沁琬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哭喊着朝那人扑去,“爹爹!”
眼看着就要扑进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一道光闪过,她一个踉跄,却是扑了个空。
“爹爹,爹爹,你在哪?你出来,不要丢下阿宝一个人,阿宝会乖乖听话,再不淘气,你出来!”她疯狂地四处寻找,可眼前又是一片白蒙蒙,只有她的哭叫声四处回荡。
“爹爹,爹爹……”她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要将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以及对亲人所有的思念全部哭出来。
“爹爹,阿宝为什么叫宝珠?”
“那是因为阿宝是爹爹的心中宝、掌上珠,所以叫宝珠。”
稚嫩的娇娇孩童声、慈爱耐心的低沉男子声,似是从远方传来,又似是在她耳畔低语,让苏沁琬哭声渐弱,不过片刻,她又抽泣着喃喃,“骗人,既是心中宝掌上珠,为何要狠心抛下我,只留我一个在这世间上……”
“沁琬,过来……”夹杂着叹息的声音破开层层叠叠的迷雾,苏沁琬泪眼朦朦地循声望去,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朝她伸出手。
她睁大眼睛欲看清楚他的容貌,可眼前的身影却依然是朦朦胧胧的,让她分不清、看不明。
“沁琬,过来!”那声音再次重复。
苏沁琬下意识便将手伸过去,手指触及对方指尖,突然脚下一空,她整个人便直直往下掉……
***
“婉仪,该起了……”苏沁琬猛地睁开眼眸,耳边是芷婵的叫起声,眼前却是华丽熟悉的帷帐。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掌按在心口处,里头的心跳声急促却又熟悉。
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有些失神地望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叹一声。爹爹,你是心疼女儿了,所以才到梦中一见么?你放心,女儿答应过娘亲会好好活着,那便一定会好好活着!
芷婵不见帐里有动作,又轻声唤了句,“婉仪,该起了!”
苏沁琬撩开锦被,翻身趿鞋下地,芷婵听得响动连忙上前侍候。
“淳芊可醒了?”由着身后的芷婵为她绾发,苏沁琬一面拨着妆匣子里的钗钗环环,一面问。
“回婉仪,半个时辰前醒了,还会喊饿,秋棠她们为她换了药,又喂着她用了碗粥,如今却是又睡过去了。”芷婵手上动作不止。
听她这样一说,苏沁琬不由得松了口气,能吃东西就好。透过铜镜见芷婵神色有几分迟疑,她不禁问,“怎么了?你可是有事要回?”
“……刘大人上折请求皇上为过世的女儿作主,还她一个公道。皇上下令禁卫彻查刘贵嫔死因,如今宣仁宫上上下下均被禁卫带走问话。”芷婵犹豫了片刻后才低声禀道。
苏沁琬沉默地垂下眼睑,刘贵嫔的死轮不到她来多事,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终不能查明魏娴死亡真相,为她讨一个公道!
昨日与三妃争论了一场,苏沁琬干脆命人到漱勤殿向燕徐二妃告假。她本就是嚣张霸道的愉婉仪,又刚刚经历一场争端,如今心里不痛快不愿去请安也是符合她一向作派。
正在芷婵的侍候下用早膳,却见茉雪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脸上惊惧莫名。苏沁琬心中一紧,忙问,“为何这般模样?难道、难道是淳芊情况有变?”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见她误会了,茉雪连忙摆手否认。
苏沁琬松了口气,接过芷婵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命人将桌上膳食收拾妥当,方又问,“这般惊慌来寻我,有何要紧之事?”
茉雪白着脸颤声道,“婉仪,奴婢、奴婢想起来了!当日与淳芊到龙乾宫,中途遇到一名颇有力气的姑姑,奴婢只觉得她有几分面善,可在何处见过却记不起。如今,如今奴婢方忆起,那人竟与良媛过世当日出现在采薇苑的一名太监十分相似!”
苏沁琬一惊,不过须臾便又平复了下来,这些她早就想到,如今茉雪这番话却是证明了她的遇袭与魏娴的身亡确是有联系的。可是,如今那人已经落入了禁卫手中,亦即是落入了皇上手中,魏娴身死的真相,估计也是掌握在他的手中。至于他是否会公诸于世,却不是她能管的了。
因刘贵嫔之死而被带走问话的宣仁宫宫女太监一直未见放回来,宫中人人均暗自猜测,真凶到底是何人?前朝刘贵嫔的生父隔得几日便在朝上哭诉一番女儿的不幸,皇上亦明言会查明真相,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除了每日又听闻哪个宫人被禁卫带走问话外,其余却是无半分消息。
苏沁琬听着芷婵为她打探来的消息,却是满腹狐疑。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可不相信他会不清楚刘贵嫔死亡的真相,如今这般拖拖拉拉倒像是在耗时间一般。或许说,他是在等着什么?
赵弘佑在等什么?他在等赵弘谨的消息,等赵弘谨扳倒刘家,并成功地嫁祸徐良庆的消息!
这日,他打开周源亲自送过来的密函,飞快地扫了一眼信中内容后,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周源,该开始了!”
启元六年冬,承州知府王统上折弹劾都督佥事刘锦威,并随折附上刘锦威所犯种种罪状的证据,启元帝龙颜大怒,立即将刘锦威革去一切职务,并命大理寺将其收监查办。
同时,后宫中刘贵嫔一案亦有了定论,原是刘贵嫔贴身宫女画烟因偷盗其珠宝首饰到宫外换钱,刘贵嫔发现后震怒非常,欲将其治罪,画烟情急之下以其曾谋害良媛魏氏一事要挟,历来心高气傲的刘贵嫔何曾受过奴婢的威胁,愤怒之下亲自动手责打画烟,两人推揉间,画烟失手将刘贵嫔推倒致死。
这些话传到苏沁琬耳中,她轻笑一声,似是在意料当中,又似是在意料之外。她相信魏娴确是被刘贵嫔所害,却不相信不可一势的刘贵嫔会是死在她贴身宫女手上。
真真假假,有真有假,果然是皇上惯用的手段!
☆、54|52.51.50.5.3
“原来上回画烟被罚跪是因为她手脚不干净……难道那次刘贵嫔没有确凿证据,所以只是小惩大诫,这次有了证据,故要将画烟定罪,才引来了这样一场祸事?”伤势已明显好转的淳芊,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如今正坐在苏沁琬屋内,疑惑地问。
苏沁琬微微一笑,却不为她解惑,只是轻抚着她的伤口,“可还疼?”
“不疼了不疼了,再过一阵子奴婢便能回来侍候婉仪了!”淳芊摇了摇头,也不执着于答案。
“不急,慢慢养着,来日方长。”苏沁琬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
都督佥事刘锦威的入狱,带来了启元朝最大规模的一次官员下马,今天这家大人丢官,明日那家将军罢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场官场震荡一直持续到启元六年的最后一日。
岁月之手翻过新篇章,启元七年的初春,阳光普照,消融的冰雪依依不舍地告别大地,换来了万物复苏的新气象。
龙乾宫中,已经连败五回的赵弘佑泄气地将手上的白子扔到棋盘上,“不下了,忒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