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知道。”元梓筠抬眼去看他,“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太久了。”
墨从安愣了半天,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晌才问,“什么问题?”
“你说过,我是你的命,是你唯一的光,可我有时在想,若不是年少时我救了你,成了你灰白记忆里的唯一彩色,我还会是你的命、你的光吗?更为可笑的是,墨从安的悲剧从来都是因为元梓筠。”
墨从安搂住她的手紧了紧,“墨从安的悲剧从来都不是因为元梓筠。”
“那也和我逃不了干系。”元梓筠的声音闷闷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你说这件事吗?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怕我们之间又——”
墨从安的话还没说完元梓筠就打断了他,“你不说我们之间才是多了隔阂。”
可他究竟是失了那份勇气。
墨从安将额头靠上她的,“夫人说的是。”
元梓筠张口欲言又止,墨从安问,“还想说什么?”
“忘了。”元梓筠咬着下唇,她明明有一堆纠结的问题想问,最后都在他一句话中消散了。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早就在出生之时就注定好了,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不知道,原来会有一个人能让她牵肠挂肚,能让她辗转难眠,能有一个人眼中只有她,能够遇见他,什么滋味尝遍也无所谓了。
墨从安轻触了一下她的唇,又伸出手擦了一下她的唇珠,“你是我的光和彩色,但不是因为我的不幸,而是因为你的灿烂。那些不幸都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不必介怀,而你,或许是上天派来补偿我的也说不定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如果爱情是陪伴就可以,如果爱情是付出就可以,那么就不是爱情了。
所以我爱你,不是因为任何,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是你就够了。
☆、番外·碧棠
我睁开眼, 湛蓝的天空平铺在我面前。
一只苍蝇, 清晰可见地扇动着翅膀从我眼前飞过,于是一股恶臭也跟随着来了,肆无忌惮地往我鼻孔里面钻。
这是哪儿?
我双唇颤了颤,发出的却是破碎的音节, 想动却动不了,我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上近乎麻木的痛感,费力地侧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乱葬岗,一具具或鲜活或腐烂的死尸铺满了整个草坪,本来绿色的草也沾染上血腥。
记忆碰撞着我的神经,我恍惚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天,满目的尸体, 还是鲜活的、带有温度的, 我张大嘴巴,恐惧彻底将我吞噬,尖叫藏匿在我的喉咙里。
接着便是跌跌撞撞地逃走, 大雨洗刷着我身上的鲜血,却怎么也洗不掉我眼睛里的一片猩红,最后是倒在了泥泞的小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 我见面前似有人影, 便下意识地抱住那人,不停地重复道,“我要活下去。”
我想, 如果从前便知道有今天,我绝对不会想要活下去。
从前的记忆时间过得越久反倒愈加清晰起来,可是现在我却恍惚不太记得为什么会在这儿,好一会儿记忆才回笼。
原来是元梓文啊。
废了我的武功,对我那浓烈的杀意,这便是他的爱么?
惨淡的悲伤愈演愈烈,我扯着凄凉的笑容,却流了一脸的泪。
这么长时间,我就好像跟他打了一个赌,而最后我输了,输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无论我是用什么做赌注,他也只会无情地看我一眼。我早该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们之间隔着的,就不止是身份地位,还有那无尽的血海深仇。若是他肯给我些勇气,或许我还能跨过去,可是他,从来那么理智。
我是在景蕴宫邂逅了这一浩劫,那时我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女杀手,是长公主元梓筠最器重的暗卫。
他坐在高高的宫墙上,长袖是浅淡的紫,墨发披散,端的是写意风流,斜斜地朝我看来,我差点忘了他君王的角色,只呆愣地忘记了呼吸,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元梓文的唇轻轻一勾,笑在我面前一晃而过,便只见他的身影从朱墙上掉落,我几乎下意识地往前越去,却晚了一步。
风灌满了他的衣袍,他在错乱的气流中迅速下沉,然后预料的场景却没有发生,元梓文稳稳地落在地上,见我呆愣地看着他,还玩味地笑了笑。
我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丢了脸,而元梓文在我身旁轻笑了一声。
我回头,见他在黯淡的天光中慢慢走远了,浅紫在他脚边落了一地,像一朵朵开败的花。
他到底是君王,如此放荡不羁是我见过第一回,往后再没见过,可那幅景象却从此藏在我心底。
我到底还是贪玩,有时瞒着别人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窥探他的行踪,却总能撞进他那玩味的眸子里去,有一次他趁着无人问我,“跟着朕做什么?”
我从边城回来,尚且不懂什么是君王的威严,哪知若是旁人早就人头落地,而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觉得你好看。”
他抬起手却又放下,什么话也没说。
我便当他是默认了我的举动,从此以后反而肆无忌惮起来,有时我能感觉到他微侧的脸庞和翘着的唇角,那余光总是不经意地向我投射,如此地摄人心魂。
直到有一天长公主对我说,窥探帝踪是死罪。我慌忙跪下,手心都出了汗。
我以为我们之间,即便隔着千山万水,即便连一个眼神都难再有,我也不必奢望。
后来长公主出嫁,我住进了墨府,第一次看到微服的他,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炽热,让我产生了不该产生的错觉。那天晚上,他的手终于盖在我的发上,接着,我便听到他悠长的叹息。
他是什么人?即便是心动了也会克制,即便是做了自己不能预料到的事情,他也会将自己拉回正途。
可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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